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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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州衙署議事前廳,地上放著數口打開了箱蓋的寶箱,裡邊盛滿了金銀珠寶,華光璀璨。
北魏使臣立於幾口箱子前,朝著主位上的溫瑜拱手恭敬道:“早聞翁主有傾城之貌,安正之美,柔明毓德,溫良淑靜,我家公子心慕已久,只是礙於翁主從前有婚約在
身,我家公子恪守君子之德,不敢冒犯以明心意。今聞南陳無禮,翁主怒而退婚,我家公子亦替翁主不平,心中憤懣,又難消傾慕,茶飯不思,以至病倒在榻。侯爺聞說此事,怒公子不爭,更憤翁主乃我大梁明珠,南陳夷族竟敢如此無禮,特命小臣攜禮前來拜訪,翁主若對我家公子有意,侯府便再擇良辰前來下聘。”
婚嫁之事,歷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溫瑜從前和陳王的婚約,哪怕只是一出緩兵之計,也是南陳那邊和她父王相商定下的。
如今北魏來說媒的使臣,卻只能親自問溫瑜意向了。
使者顯然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媒,面上頗有些不自然。
坐於上方的溫瑜,神色倒是平靜得有些冷漠,無半分忸怩之態,開門見山道:“既是聯姻結盟,便是互利往來,你們許坪州什麼好處?”
使者沒料到溫瑜會這般直接地說破,愣了一下後,胸有成竹地淺笑著回話道:“南陳能許給翁主的,北魏亦可。”
溫瑜指尖輕釦著太師椅扶手,語調散漫:“是麼?我要伊、忻兩州,朔邊侯也給?”
北魏使者面色變了變,勉強維持著面上笑意道:“翁主若有心同我北魏結盟,又何必說這等玩笑話。”
溫瑜單薄的眼皮輕抬:“玩笑話?”
她似笑了笑:“使者且回吧。”
她那笑像是碎在結冰湖面上的日光,看著柔和,實則沒有半分溫度。
使者被那一笑帶來的美貌和
她與生俱來般居於上位者的姿態所震懾住,回過神後忙道:“翁主,我家侯爺是誠心與翁主合作,還望翁主三思。”
溫瑜眼無波瀾地看著他:我的條件已開出來了,北魏若是誠心,不妨再好好想想給我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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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使者還欲說什麼,立於門口的侍從已朝他做出請的手勢,他終只能面色難看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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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白端著茶水入內,對溫瑜道:“按您吩咐,已讓南陳那邊知道了北魏來人的消息,驛館那邊又遞來了覲見的摺子。”
溫瑜端起茶水淺飲了口,說:“且再晾上他們一日,北魏那邊接下來的動向捂緊些,莫要再讓他們聽到風聲。”
昭白頷首:“明白。”
溫瑜又問立於下方的李洵:“關在牢裡的那些個南陳臣子,現下如何了?”
李洵出列揖手道:“那位
南陳的資政大夫,時不時又頭疼腦熱的,請過幾次大夫,他身邊的近衛嚷著讓換個院落。”
溫瑜問:“新來的使者可有聯繫過他們?”
李洵道:“提出過見他們,但您一直晾著那新來的使臣,底下人便也不敢讓他探視。”
溫瑜撐額想了想,說:“闢個院落,先把南陳那位資政大夫安頓進去吧,派人盯著些。”
李洵拱手應下,明白日後若還是需要同南陳結盟,此刻太過苛待這位資政大臣了,並無益處。
更何況把人放出去了,對方若是有所動作,還能讓他們掌握到更多信息。
溫瑜清楚自己說到這份了,李洵便知接下來怎麼做的,便也沒再多言,她有些疲乏地揉了揉額角,說:“這些日子,又是治水賑災,又是共商結盟大事,諸位也都辛苦了,今日若已無事再稟,便退下吧。”
謀臣們都陸陸續續退出去後,李洵一人留了下來。
溫瑜問:“李大人還有事?”
廳堂內除了昭白,再無旁人,李洵道:“翁主先前命臣查裴頌與罪將秦彝一家可有關聯,臣用了些時日,只查到裴頌之父裴靖,曾與秦彝之妻的兄長是八拜之交,不過因當年的奪嫡一案,秦彝妻族也受了些牽連,秦彝妻兄早早便致仕歸隱了。”
溫瑜揉按額角的手停在了太陽穴處,說:“繼續查,找到秦彝妻族。”
李洵退下去後,昭白看著溫瑜蒼白卻冷漠的臉色,出聲詢問:“是不是頭疾又犯了?我給您按按?”
溫瑜閉目算是允了。
昭白給她按了好一會兒,她才問:“嫂嫂那邊,可還有來信過?”
昭白搖頭道:“許是裴頌征戰轉換了數座城池,世子妃身邊又缺少忠僕,遞信出來比從前難了些。”
溫瑜閉目不語,嫂嫂和阿茵是她在這世上唯二的親人,她們多在裴頌手上一天,她便多提心吊膽一日。
她勢微時還好,到後面日漸勢大,以裴頌的手段,必然會拿她們做威脅她的籌碼。
這個念頭一起,溫瑜再掀眸時,眼中便只剩一片冷然:“訓練的那些影衛如
何了?”
昭白說:“還無法同裴頌的鷹犬正面抗衡,但做暗樁是夠了的。”
溫瑜示意昭白不必揉按了,吩咐道:“你選幾個最得用的出來,想辦法安排到嫂嫂身邊去。”
她必須讓江宜初身邊有自己的人,這樣在變故發生時,江宜初才不至於孤立無援。
這一晚溫瑜沒再看書,也沒讓昭白念摺子給自己聽,她一人枯坐在燈燭下,像是被燭光烤化了一身銅皮鐵骨,要在這沉寂的夜色裡晾乾所有深埋的迷惘。
掛在屋角的嫁衣在燭光裡閃著金色微芒。
她側目看向那以公主翟衣形制為她裁剪的嫁衣,長長的衣襬拖曳至地,上邊金線繡的鸞鳳遊浮於緋紅的衣料之上,彷彿真是浴火而生。
這是陳巍的夫人白日裡命人送過來的。
未免出嫁匆忙,溫瑜剛到坪州時,陳夫人便已在張羅繡娘替她繡嫁衣了。
這些日子裡太忙,溫瑜自己都已忘了這回事,今日陳夫人說嫁衣繡好了,送過來讓她試穿看看合不合身,但她諸事纏身,哪有空試衣,便先放在這裡了。
此刻溫瑜亦只神色平淡到冷漠地看著這件華美的嫁衣,沒有絲毫試穿的念頭。
嫁陳王,還是嫁魏岐山長子,於她而言,都無甚區別。
不過一場利益結盟。
她要的,只是伊州和忻州。
哪一方能接受這個條件,哪一方便是她的盟友。
卻不知何故,她眼前倏地又浮現起蕭厲一身泥睡在軍帳裡的模樣。
燭火被窗口吹進的冷風拂滅,她眸底在那剎那間浮起的波瀾隱於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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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厲因治水有功,如今已升為副將。
南陳和北魏都來了人,陳巍得回衙署去幫著應付一二,給山體滑坡屋舍被毀的村民重修房屋的事便被他攬了去。
他這日回到軍中頗晚,前去範遠帳中點卯時,進帳便聽見幾個武將在談論今日北魏使者見溫瑜的情形。
“要說那北魏出手倒也不摳搜,我聽幾個謀臣說了他們送來的禮單,比起當年南陳給咱翁主的聘禮,只差了一面玉雕屏風!”
蕭厲剛坐下,驟然聽見這話,朝那武將看了一眼,問:“北魏不是前來暫且求和的麼?什麼禮單聘禮?”
那武將正說至興頭上,一聽蕭厲問,笑道:“蕭老弟你今日不在場,還不知罷,那北魏使者,也是前來給翁主說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