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7 章 東京故事II:往日浮光
但維蘭德忘記的事也不止這一件。
那是阿法納西問,維蘭德才想起來的,當時維蘭德捂著臉,有些懊惱地說:“確實……我忘了給你一個屬於人類社會的名字。”
他說沒事,我習慣了,你什麼都能忘。
維蘭德說他只是忙,真正做計劃的時候還是不會出問題的,但他表示懷疑。
“你想給我什麼名字?”
他像是問今晚吃什麼一樣平淡地問,從他的語氣裡聽不出這件事有多重要,對他來說,一個在外面臨時使用的代名詞也確實毫無意義。
只是維蘭德和其他人都覺得這件事很重要,他接受他們的觀點。
那天西澤爾就在壁爐旁,剛剛從外面回來,好不容易才暖
和過來。他揉了揉自己的臉(<a href=".co.co)(com),
一直在偷偷地、好奇地往這邊看。</p>
維蘭德喊他:西澤爾,能上樓幫我把書房桌子上的紙和筆拿來嗎?
西澤爾拉著長音說好,幾乎是飛一樣跑上樓,跳起來打開書房的門,把比他還高的桌子上的紙筆拿了下來。
看到最上面那張紙的時候,維蘭德稍微愣了一下。
最上面寫著一個單詞。
“是植物名呢。”西澤爾也看到了,忍不住往銀髮小孩的方向看去,又問維蘭德,“老師要給他代號嗎?”
被看的人歪了歪頭。
“什麼代號?”
“用來代表一個人的詞彙,老師將植物的名字賦予城堡的大家,代表他們已經‘畢業’,成為可以獨立工作的人。”
“……那不就是名字嗎。”
“還、還是不一樣啦!”
西澤爾想跟他解釋,但西澤爾的英語也不怎麼樣,西澤爾的母語是日語,每到急著想說什麼的時候就會蹦出一些誰都聽不懂的音節。
後來風信子——酒井櫻生來了,風信子是能聽懂日語的,西澤爾曾經擔心過自己跟新同伴忽然變得很熟悉會不會讓室友不高興,結果是他完全白擔心了,因為他的室友、雪原裡來的孤狼,完全不在乎人類世界的社交規則和幼崽間的朋友關係。
維蘭德看著那張紙,神情有點無奈,他要把那張紙拿過去的時候維蘭德還不鬆手,於是他收回手,就這麼看著維蘭德。
“不是這張,我是想讓西澤爾拿張白紙的。”維蘭德解釋說。
“這個不行嗎?”他問。
他不想選,也不想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浪費時間,對他來說隨便哪個單詞都可以,反正只要是能讓別人叫的“代稱”就行。
維蘭德跟阿法納西對視一眼,阿法納西就笑起來,西澤爾捧著臉說我覺得很合適啊,也是能生存在很冷的地方的植物呢。
維蘭德按了按腦袋,問他:“你喜歡這個嗎?”
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單詞。他的英語水平沒到這個地步,也不知道這個單詞代表什麼植物。
於是他看向西澤爾,問這個剛才就話很多的小孩:“你覺得呢?”
西澤爾眨眨眼:“我很喜歡。”
他說,那就這個吧。
維蘭德站起來,把那張紙放在他手心裡,不知為何語氣有些鄭重:“那就把它送給你吧。這個單詞念juniper,以後它……就是你的了。”
“嗯。”
看他沒什麼反應,阿法納西說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一定要保管好。
他說好。
後來城堡裡的人叫他juniper,似乎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異樣,只有隔壁城鎮的館長第二天來了一次,跟維蘭德見面,下樓看到他的時候,先是嘆氣,然後送了他一本看起來有點年頭的舊書。
是一本《如何擺脫惡劣家庭環境的影響》,他看不懂裡面在說什麼,但還是禮貌地收下了。
以及,他和維蘭德沒什麼關係,只是合作者而已,他覺得其他人想得有點多。等他們的目標完成,他會回海拉去的,只是這個時間不能確定而已。
第二年春天,他跟維蘭德去了英國,在車站見到了他在外面唯一認識的那對夫婦,但是那個黑毛沒來。
他什麼都沒問,叫瑪麗的女人主動跟他說那個黑毛感冒了,沒能來,他的問題是感冒是什麼。
叫瑪麗的女人譴責地看著維蘭德,維蘭德嘆
氣,說瑪麗,你體諒一下我的難處。
彼時他留了長髮,銀髮已經長到了背後的位置,維蘭德要帶他去柏林,找一位叫做約納斯的年輕音樂家,但他們先到了英國,來見維蘭德的一位老朋友。
維蘭德把他放在車站,他就坐在那裡等,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就像一枚被封在展櫃裡的雪花標本。
等維蘭德回來的時候,警察已經在試圖用喇叭找人了,瑪麗正是因為這件事才來的。
警察走後,瑪麗才嘆氣,說:要不然你還是把孩子給我和務武吧。
維蘭德難得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回答她:不行,他是我的。
……是你的什麼呢?
維蘭德沒有說下去,接下來的對話用的也不是英文,時至今日黑澤陣也不可能根據聽不懂的音節來辨認出當時的話語,就算他有完全的記憶能力也是如此。正如以前說過的,“完全記憶▎(筆趣.の閣小說)_[(.co)(com)”
只能記住能認識、能理解的東西,如果沒有理解,那它們在大腦裡就只是留下雜亂的聲音、顏色、氣味,除非在聽的時候就以這種方式記住,並將其強行印刻在大腦中。
可那時候他根本不關心維蘭德和瑪麗在說什麼,他只是在想他初春的時候在冰海邊散步,看到一個剛冒出來的小芽,不知道回去的時候它能長多少,又或者是被路過的動物啃食。
他去看過幾次,很喜歡。
“juniper,走了。”
“嗯。”
他沒有再跟瑪麗說話,就這麼跟著維蘭德走了。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背後那對夫妻複雜的視線,但他沒那麼關心,也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麼。
很難懂。
他和維蘭德前往柏林,等到五月、那場音樂會結束的時候,維蘭德說還有點小事,稍微再留一會兒。
於是他給那個黑毛寫了封信——
“一封信。”
他說。
記憶的畫面如同波紋般散去,列車駛入山洞,那一瞬間光與影的交錯讓人產生彷彿穿越時間的錯覺。
坐在他對面的赤井秀一聽到他忽然說的一句,雖然已經習慣了黑澤陣偶爾會沒頭沒尾地說什麼,但這次他確實沒聽懂。
“什麼信?”
“1984年,五月份,我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其實你沒收到吧?”
“你在信裡寫了什麼?”
“第十三封信。找你去柏林。”
“那我確實沒見過。”
赤井秀一不用怎麼回憶也完全記得那幾封信的內容,在去年黑澤陣失蹤的時候,他已經把小時候收到的那幾封信找出來,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他的抽屜裡只有十二封信,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收到過小銀的回信,小時候的他並沒有那麼在意,只是偶爾跟瑪麗提起來的時候,瑪麗說小銀可能去了別的國家,等她回來就能再聯繫上了。
他想問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黑澤陣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閉上眼睛,靠在老舊的座椅上,說:
“沒什麼。”
那封信一定是寄出去了的,但到底是到了維蘭德手上,還是被瑪麗或者赤井務武留下了,已經無從判斷。
他不會為了這件事去問那兩個人,因為當時已經開始執行任務的他,原本就應該跟其他人撇清關係。要不是維蘭德被追殺,那時候他也不會被暫時放在赤井家,更不會認識赤井秀一。
維蘭德一開始就沒想讓他跟其他人產生關係,那只是個意外。
在維蘭德的計劃裡,除了那座城堡,他在這個屬於人類的社會里,沒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他一直知道,維蘭德也清楚他知道。
“我們快到了。”
赤井秀一看向窗外。
外面飄著小雪。
他們要在這裡下火車,換乘飛機去往東京,因為,那個國家的新年就要到了。
離開火車站往機場走的時候,赤井秀一還是忍不住問:你在那封信裡寫了什麼,該不會你問我留長髮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你就剪了,結果我一直沒回復,所以你就留到了現在吧?
黑澤陣看著他,沒說話。
當他是那麼好騙的嗎?他一開始確實不瞭解這些,但怎麼可能被騙那麼久。
那封信裡寫的是找黑毛去柏林,他可以彈鋼琴給那個黑毛聽,前面有封信裡說過的。只是那個黑毛沒來,他也沒再收到回信,一切就此中斷。
“小銀?”
“走吧,有人在家等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旅行暫停,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