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233 章 籠中白鳥


火車進入了加利福尼亞洲。

目的地是加州西南部、靠近洛杉磯的一座小鎮。觀光火車慢悠悠地行駛,自原野間穿梭,距離那座小鎮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其實黑澤陣醒了有一會兒了,但一直沒動,也沒說話。

他躺在沙發上,前排的窗戶開著,從田野間吹來的風有幾絲掠過他的臉頰。空氣略顯乾燥,至少已經完全不是濱海地帶的潮溼味道,那探究自己現在身處何處就沒了太大的意義。

周圍也沒什麼危險的氣息,除了火車經過軌道的聲音外,車廂裡安靜得只剩下午後的日光。有什麼東西遮住了眼睛,柔軟的布料,但陽光有點刺眼,他也懶得摘。

他乾脆放任自己繼續睡,當坐在對面的人完全不存在。

對面那個人知道他醒了,也沒管他,書頁翻過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裡迴響,很久才聽到有乘務員經過的聲音。那位乘務員小姐很小心,儘量不發出聲音,躡手躡腳地過去,但也只是普通人的程度,他能聽得一清二楚。

窗外飄來草木的香氣,或者盛夏的另一種味道,飛鳥的影子掠過窗外,日光漸漸變得更暖了些,靜謐的山野間漸漸變成了城鎮,又在喧鬧和帶著幾分涼意的風之間來回切換。

再醒的時候就是黃昏。

黑澤陣本來是想繼續睡的,但火車停在某個吵鬧的車站,坐在對面一直看書的人終於站起來,提上行李箱,也不管他醒沒醒,就單手把他抱了起來。

動作壓到腹部的傷口,他不自覺地縮了一下,但赤井務武還是就這麼抱著他下了火車。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慢慢養傷吧。”

赤井務武的話明顯只是通知。除了慢慢養傷,沒有別的選擇,至少現在沒有。藥物和其它手段都成為了“禁止事項”……不過這點在夏威夷見面的時候就已經被通知過了。

傷口不僅有那天晚上鏖戰的結果,還有被某個人近距離開了兩槍的下場,雖說用的不是常規子彈,但打穿血肉的事還是實打實的。從成年體型變回少年,部分傷口會在Aptx4869恢復細胞的作用下癒合,但不是全部,這種恢復力是有極限的。

黑澤陣感受著從身體內部傳來的痛覺,相比起記憶裡的傷勢,痛感並沒有預想中的強烈,或者說已經被止痛藥的成分壓下了大半。

他本不想理會,可睡了太久的身體抗拒繼續迴歸到無意識的狀態中去,最後他還是在車廂沉悶的氣氛裡說了一句:“你真開槍。”

“我避開了要害。”赤井務武不鹹不淡地回答。

確實是避開了要害,不然以黑澤陣當時本就重傷的狀態,不用點特殊的手段很難活下來。但赤井務武開槍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就算當時黑澤陣掰開了他的手,將槍口轉向要害的位置,這人百分之百也會扣下扳機。

黑澤陣不想在這件事上跟赤井務武談論到底有沒有必要,他估量了一下以現在的狀態跟赤井務武打的勝算,再加上週圍都是普通人……算了。他乾脆靠在這人肩膀上繼續睡了。

睡不著?那跟他不想醒有什麼關係。

“你沒什麼想問的?”赤井務武問他。

“沒有。”

“還在生氣?”

“沒有。”

“先看看你做了什麼吧。前腳剛答應,後腳就用了禁止你用的東西,你是隻會任性胡鬧的小孩子嗎?”

“……”

黑澤陣不說話了。

赤井務武帶他走出火車站,上臺階

的時候有路過的好心人幫他提了一會兒行李,赤井務武流暢地切換了語言,從德語切換到了英語,而那位好心人的話也帶著點鄉下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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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路出了車站,好心人幫忙把行李提到了車站外,臨分開的時候問赤井務武這是你家的孩子嗎,赤井務武說是。

他換了個姿勢抱人,自然地說我家孩子身體不好,在學校裡被欺負了,我帶他回鄉下住一段時間。

好心人沒有多問,跟他們分開,等那個陌生的腳步和心跳聲遠去後,黑澤陣才問了一句:“要多長時間?”

“一個小時,開車去隔壁鎮子,你再睡會兒吧。”赤井務武平淡地回答。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可以用藥物讓你一直昏迷,比你醒著的時候好照顧很多。”不會亂跑,不會招惹敵人,不會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回來還要做出一副誰都別靠近的模樣,維蘭德的兒子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會讓人放心。

黑澤陣聽出了赤井務武的言外之意,終於抬手扯掉那片布料,睜開眼睛看這個男人。

陽光有點刺眼,他還沒看清,赤井務武就給他遮住了眼睛,說:“你的眼睛現在弱光,別看了,回去再說。”

“我睡了多久?”

“兩個星期,今天是8月9日。”

“去哪?”

“診所。我臨走前跟鄰居說會接孩子回來。”

遠方是寂靜的街道,日落的黃昏,悠然的小鎮,以及延伸到天邊的舊公路。平坦的田地和遙遠的山丘正沐浴在落日的光輝下,一陣暖風從曠野間吹來。

太陽完全落山之前,他們應該可以到那座小鎮。一座寧靜的、安逸的,不會隔三差五就發生案件,也沒有那麼多偵探和臥底、間諜、罪犯的小鎮。

……

上月底,小鎮上新來了一位醫生。

他接手了一位即將退休的老醫生的診所,不過還沒有正式接班;他說自己還要去接暫時拜託親戚照顧的孩子,等孩子的病情穩定下來就帶回鎮上。

今天下午,他帶著一個睡著的孩子回來,鄰居們都很好奇,醫生跟他們打招呼,於是隔壁書店的老闆就問:

“赤井醫生,他就是你要接回來的……”

不怪他問,被醫生抱著的孩子有頭漂亮的銀髮,跟醫生本人的髮色實在是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那個孩子大約十三四歲,大概聽到他們說話,醒了,但是沒動。

赤井醫生就笑了笑,說:“是我的孩子,他天生白化病,眼睛不能見光。”

合理的解釋,並且完美地避開了一些會被好奇的問題。鄰居們聽到這裡就善意避開了話題,跟赤井務武說了兩句別的,就不耽誤他們的時間,各自回去了。

小鎮民風淳樸——不是米花町那種民風淳樸,住在這裡的居民大多都很熱情,對新來的這對父子抱以善意,甚至沒想過他們可能是綁架犯和世界各國情報機構正在尋找的被綁架對象。(鄰居:?這種事完全想不到吧?!)

咔噠。

診所的門被關上了。

小鎮的街道很安靜,門被關上後,風聲和遙遠的歌聲被隔絕在門外,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靜。

“白化病?”

“你太顯眼了。”

“……”

黑澤陣剛才沒做出什麼反應,不代表他真就沒有意見,事實上他對這個說法意見很大,只是剛才沒動手而已;等赤井務武關上診所的門,放下行李箱,抱著他繼續下樓梯的時候,他

才忽然出手,
兩人就在樓梯上打了起來。

狹小的空間完全不適合戰鬥,起碼這點地方不夠他們施展開拳腳,沒打多久樓梯的木製扶手就在突如其來的撞擊中斷裂,正在打架的兩個人樓梯下翻了下去。

失重對黑澤陣來說反而是有利的環境,落地的瞬間他把赤井務武按在地上,目光從脖頸移到赤井務武的臉上,彷彿下一秒就會咬斷這個人的脖子。

“行了,”赤井務武也不繼續打了,就說,“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戰鬥,等你恢復我再陪你打。”

黑澤陣注視著他,墨綠色的眼睛裡盛滿殺意:“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赤井務武的反應平淡至極:“那你動手吧。”

“……”

就是因為這人會是這樣的反應,剛醒來的時候黑澤陣才不想跟他動手。

黑澤陣覺得無聊。

他從地上站起來,踩到的是柔軟的地毯而不是地面,他環顧四周,發現在診所下面還有間倉庫,不過現在被改成了房間……小孩子的房間。黑澤陣是這麼評價的。

從地面到樓梯都鋪著地毯,無論是床、桌子還是書架都被小心地包好了邊角,除了最簡單的陳設外沒有別的東西,但房間的角落裡還放著一架鋼琴。

搞得就像他是什麼易碎品一樣。

黑澤陣不滿地嘖了一聲,問身後的男人:“你把我從美國綁來這裡,就是為了玩過家家?”

赤井務武早就料到黑澤陣會是什麼樣的評價,已經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順便用很自然的語氣回答了黑澤陣的問題:“這裡還是美國,洛杉磯附近。”

洛杉磯附近的一座小鎮。

黑澤陣微微皺眉。

他聽到洛杉磯這個地名就覺得不爽,但他沒有直白地表達出來,而是繼續問:“來這裡做什麼?”

赤井務武回答:“帶你養傷,順便調查一些事。你不用管,待在家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