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196 章 塵世霧都

                          <p>然後,他的學生背過手,往自己手心裡劃了一道,說自己的手剛才被歹徒劃傷了,很遺憾不能繼續參加今天的演出,再次道歉後就跟醫生走了。</p>
                          <p>他,約納斯,這位學生的老師,精神恍惚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有人跟他說:“約納斯,你不去看看你的學生嗎?他的手受傷了。”</p>
                          <p>他:……</p>
                          <p>他覺得他的學生其實不是很需要他的關心。</p>
                          <p>朋友在那裡長吁短嘆,說一個鋼琴家的手是多麼的重要,你的學生為了救人劃傷了手,幾乎是斷送了作為鋼琴家全部的未來,一邊走一邊說,一邊走一邊說……</p>
                          <p>而他就表情木然地聽著,滿腦子都是他的學生流暢自然地往自己手上劃了一道的畫面,他發誓,當時就他一個人看到</p>
            <p>了——哦(<a href=" http:="" p="">

他見到了他的學生。

銀髮的小孩低著頭,好像真的在為自己的音樂生涯面臨危機而難過;朋友就嘆氣,說約納斯啊,你的學生以後該怎麼辦,哎,還好,孩子還小,手還能恢復,就算不能,轉行做其他的也來得及;而他……他開始回憶他跟學生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維蘭德當時沒說完的話,還有他的學生彈的曲子。

“……”

可維蘭德是個好人,維蘭德是不可能害他的!

他決定去找自己的學生談談,畢竟維蘭德不在柏林,還是直接問當事人來得更快一點。

於是他領走了自己的學生,兩人回去的路上都沒說話,等到家,他關上門,轉身,剛想說話,就聽到自己的學生說:“老師,我該走了。”

他:“……”

他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背過氣去了,但是沒關係,他還能喘氣,於是他氣得問:“所以你學鋼琴就是為了這個?”

銀髮小孩特別誠實地點頭,清澈的墨綠色眼睛就像是一塊滿盈月光的寶石。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老師沒問。”

“……”

他閉上眼睛,說,你走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學生眨了眨眼,看起來很無辜,問他,老師,您是生氣了嗎?我什麼都學不會,到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到您說的用音樂表達感情……

維蘭德家的孩子確實從來不對他說謊,只是有些東西沒說而已,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但就在他家學生自我反思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抬起了手。

“你先等等。”

“老師?”

“你小時候住在哪?老家是什麼樣的?”

“雪山。”

“所以你被維蘭德收養前是在北方生活的,那也情有可原吧……你的朋友是什麼樣的人?”

“不是人,是狼群和白熊。”

“……”

“老師?”

“等等,那我讓你想象春暖花開和靜謐的河流,以及飄雪的冬日和溫馨的午後……”

“雪原裡只有暴風雪,春天來臨的時候雪會小一點,那會兒是搶地盤的時候。外面的春天我還沒見過,柏林的河流竟然不會結冰,很沒有純度。”

“……你別說了。”

他蹲下來,覺得自己的人生都變得灰暗無光,所以他的學生根本沒學錯,從頭到尾就是他教錯了。

他已經能想象出有人問他的學生“你的老師就是這樣教你的嗎”,然後他的學生把《藍色多瑙河》彈得慷慨激昂,說“老師當年就是這麼教的,但是老師說我沒有天賦,所以我把自己的手劃傷,這樣就不會讓老師丟臉了”……於是人們大驚失色,接下來他們會發現其實他的學生是個天才,完全是他教錯了,他將在音樂界和教育界聲名掃地……不不不,他的學生劃傷手完全是因為不想上臺彈琴吧!

“silber。”

“老師?”

“抽屜最下面有張樂譜,你彈一下我聽聽。那是我外祖父去北方雪山旅行時寫的曲子。”

他指了指鋼琴,是那位朋友送給他,維蘭德又重新找回來給他的那架鋼琴。

他的學生找到樂譜,墊了兩本厚厚的書,坐在那架古董鋼琴前,又問他:“老師,這首

曲子寫的什麼?[(.co)(com)”


“你不用問,彈就可以,按你喜歡的任何方式彈。”

“好。”

彈完了。他沉默不語。

他的學生從椅子上跳下來,把樂譜還給他;他嘆氣,對著樂譜嘆氣,又對著學生嘆氣。

他還沒想好應該怎麼跟學生說“其實你是天才”這件事,就聽到他的學生說:“抱歉,老師。雖然我沒有天賦,但您不用擔心,我以後不會再有機會彈鋼琴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會離開柏林……老師?”

沒說出口的話就卡在喉嚨裡,他愣了半天,才問:“你確定你以後永遠不會再彈琴了?”

他的學生點點頭,回答:“我還有其他的工作。”

“你走吧,”他把樂譜塞給學生,重複了一遍,“你走吧,這份樂譜當做我給你的餞別禮——我沒教過你,也沒有你這個學生,你記住,我從來沒教過你。”

“好。”

答應得這麼快乾什麼啊!一般人這時候不是應該努力勸一下的嗎?!

哎,差點忘了,他的學生才八歲,八歲啊,還是個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

他苦澀地想,就這麼結束吧,讓一切都結束,就像做了一場夢。他會去找維蘭德,問清所有事情的始末,畢竟維蘭德收養一個孩子,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孩子真正的“工作”。

可就在他打點好行裝,出發去找維蘭德的前一天晚上,他看到了當天的報紙頭條:

《天才鋼琴少年出席頂級音樂會,演奏如冰雪般通透的天籟之聲!》

《雖然他不願意說出自己老師的名字,但據相關人士透露,他的老師是柏林風頭正盛的年輕音樂家約納斯,師生兩人疑似已斷絕關係?》

《極光下的雪原?已故音樂大師佛洛裡安的遺作!讓我們走進佛洛裡安及其外孫約納斯之間的往事……》

正在看報紙的他陡然發出一聲尖叫!佛洛裡安是他外祖父的名字!這些記者在做什麼?!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和外祖父的關係,更不想被人知道他的學生!

還有,他的學生不是說過再也不會彈琴了嗎?為什麼今天還去參加音樂會了啊!混蛋,那個音樂會他也很想去啊!

他還沒去找維蘭德或者他的學生問,大批記者就湧入了他的家門,問他為什麼要跟學生斷絕關係,以及為什麼要數次向好友提起自己的學生“沒有彈鋼琴的天賦”——見鬼,他說的沒有天賦只是在心裡想想,他對朋友說的是“在教學生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困難”!

他試圖解釋,但就在這個時候,有個記者問他:“約納斯先生,您的祖父曾經說過‘我的外孫是個音樂方面的天才,他遲早會有超越我的成就’,難道說齊其實是silber的音樂沒能達到您的要求,所以您才放棄了他對嗎?請問您打算什麼時候展現您真正的水平呢?”

他:“……”

當晚,他應付完記者,連夜逃離了柏林,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發誓,收了那個學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直到二十五年後,他終於覺得自己能配得上當初記者給他的讚美,以及他自己在學生心裡的評價,才重新出現,幸好人們也已經忘記了他當年的事。

然後,就在他即將登上人生中最重要、最重量級的一次音樂會的舞臺(再次)的前一刻,他唯一的學生找到了他,對他說:“老師,我想彈鋼琴。”

彈個鬼!你不要過來啊!

約納斯先生的手都氣得發抖,但他告訴自己要冷靜,萬一他的學生從殺手的工作上退休,想改行彈鋼琴了呢?他不能打擊一個音樂天才的熱情啊。

所以他問:“silber,你為什麼想要彈鋼琴?”

他的學生坦然回答:“有任務。”

他:“……”

其實你可以委婉一點說話的,silber,老師真的不介意你騙我,哪怕你說有那麼一點喜歡鋼琴、懷念當初跟我相處的時光呢?

算了,他打不過自己的學生。約納斯悲傷地想,他該怎麼對付自己的學生,一個從小就訓練有素的殺手?

他嘆氣。

麻煩是麻煩了點,理由是無禮了點,但約納斯確實想挽回自己當年的失誤,於是他說:“你已經很多年沒碰過鋼琴了吧,那我們得從頭學起……”

那個銀髮的男人眨眨眼,就跟他小時候一樣,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讓人震撼的話:“我確實很久沒碰過鋼琴了,但我們沒那麼多時間。準確地說,我想借老師的名義,參加今下午的音樂會。”

“……”

“老師?”

約納斯再也忍不住,暴躁地大喊:“二十五年!你二十五年沒碰過鋼琴了,要跟我一起去參加這種級別的音樂會?!維蘭德呢,維蘭德他不管你嗎?!”

可他的學生只是安靜地看著他,說:“維蘭德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他死前跟我說過,如果找到老師,就把那架鋼琴給您。”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省流:《約納斯先生被維蘭德家三代人puA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