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本卷完
“來,妞,給爺笑一個。”
但最終,男孩還是隻伸出一隻手臂,以半擁抱的姿勢輕輕拍了拍班長的後背。
附近不少同學都看到了這一幕,卻沒人起鬨,因為這太乾淨了,乾淨得像是提前進行同學告別。
“加油,我們一起考上好大學!”
沒答應也沒拒絕,不是承諾反倒更像是祝福。
周云云也大方地回以擁抱,二人鼻尖都短暫嗅到了對方身上的味道。
青春,說出來就沒有遺憾了。
隨即,譚文彬拿起書包,瀟灑地翻跳過書桌,先來到一處空桌前將盆栽收進書包裡,緊接著邊喊邊叫地擠出人群。
放縱過後,難免有些情緒低落。
陪著小遠哥逛完小商品街坐下來吃炸串時,譚文彬拿著根籤子自顧自凌遲著盤裡剩下的兩塊炸豆腐。
李追遠拿起一張紙,幫阿璃輕輕擦去嘴角的醬汁。
然後扭頭看向譚文彬,故意反問道:“跟班長表白被拒了?”
譚文彬:“嗯。”
潤生看了一眼彬彬,沒說什麼,低頭咬了一口香後,繼續吃起雞肉串。
這家炸串攤本就在街角,他們的桌位也在最僻靜處,只有這裡,阿璃才能安靜坐下吃點東西。
李追遠說道:“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別後悔就好。”
“沒後悔。”譚文彬喝了口汽水,打了個嗝兒,“小遠哥,我們的未來是汪洋大海里的死倒,只有這樣,才不辜負我辛苦練起來的肱二頭肌!”
李追遠目光落向譚文彬身側明顯過分被撐大的書包,裡面裝著的,是一直襬在鄭海洋書桌上的盆栽。
有些事,彬彬從未忘記。
這也是李追遠最佩服譚文彬的地方,畢竟缺少感情的他,連親媽都能割離。
恰好這時,有幾個吹著口哨的傢伙伸手壓住了隔壁桌上的兩個年輕學生,說自己最近手頭緊,借點錢花花。
譚文彬端起自己面前帶著醬汁的盤子,對著其中一人的腦袋直接扣了下去。
對方剛轉過身,譚文彬一腳就踹中對方心窩將對方踹翻在地,然後又接上一腳,對方被踢滾了出去。
這是針對死倒的招式,用在活人身上,力道更是可怕。
對方另外倆同伴見狀,紛紛找起身邊的傢伙事,有個拿檸檬酸瓶子的有拿竹籤的。
潤生看向李追遠,李追遠一邊張嘴咬了一口阿璃遞過來的澱粉腸一邊點點頭。
潤生起身,走了過去。
譚文彬一邊飆著髒話一邊退到潤生身後。
不是害怕也不是覺得自己打不過,而是他馬上要考試了,可不能弄傷了手。
很快,幾個混混就被潤生揍翻在地,混混們不見先前想強要別人零花錢的囂張勁兒,反而嘴裡吐著血沫子哭著喊著要報警察。
潤生用鞋尖清點著地上的牙齒,見數目不夠,就對著牙口最好的那位直接一腳踩下。
“噗!噗!”
等對方吐出牙後,潤生心裡終於舒服了。
這時,不遠處,有一輛警用車開了過來,不是接警過來的,應該是正好有公務經過,瞧見了這邊的打架動靜。
譚文彬拎起自己的書包,輕輕拍了拍,然後當單肩包背起,吹了聲口哨後,用胳膊撞了撞潤生:
“快走,條子來了。”
潤生掃了一眼,回了句:“是恁爹。”
警車門打開,譚雲龍走了下來,往這裡走的途中,譚雲龍摘下了警帽,然後對著譚文彬就是連續幾腳。
沒辦法,他剛坐車裡跟同事指著前方說:“這是我兒子。”
然後哪怕隔著車窗,也能瞧見自己兒子那句“條子”的口型。
“哎喲,哎喲,哎喲!”
譚文彬不停閃躲,好在他老子也是有分寸,抬腳不高,只踹小腿,疼卻不礙事。
出完氣後,譚雲龍問道:“怎麼了?”
譚文彬:“收保護費的地痞子。”
“你把人打成這樣?”
“咱那是見義勇為,為共建和諧社會出一份力。”
那倆先前被壓迫要錢的學生本來都溜走了,見警察來了而且找上了譚文彬和潤生,生怕他們被誤會了,就馬上跑回來作證。
譚雲龍說道:“晚上我和你媽去李大爺家裡給你送糕粽,你媽把以前年輕時穿過的旗袍都翻出來了。”
“那件旗袍我媽現在還能穿上麼?”
“我瞞著你媽提前拿出來找裁縫幫忙改大了。”
“行啊,譚隊。”
“再貧?”
“真沒貧,是慶幸您有這種手段,要不然就誕生不了我這個奇蹟。”
“好好考試。”
“yes sir!”
……
高考考點在平潮中學,譚文彬提前一晚就去學校跟班上同學一起坐上學校組織的大巴車前往考點,晚上也是住在了對方臨時放假的低年級學生宿舍裡。
大清早,譚文彬就跑到了校門口,這裡聚集的家長很多,都是各自帶著早餐來的。
譚文彬一邊吃著年糕和粽子一邊嘟囔道:“大爺,你一大早就讓潤生騎三輪車送你來的?這挺遠的呢。”
“不是,吳校長開車來接小遠去考點,我就蹭了個車。”
“小遠呢?他吃了沒有?哦,不對,小遠不用吃這個。”
“哪能啊,早上就讓他吃了,好歹是個考試不是,而且人吳校長自己也帶了。”
“好了,我吃好了,大爺。”
“加油,壯壯,難題就跳過,把會做的都做了就是了,盡力就好……”
譚文彬耐心地聽著李三江的嘮叨,可李三江就聽人說了這麼幾句,這臭小子居然沒擺手嫌嘮叨說“知道了別說了”,反倒把他給架了上去。
“好了,李大爺,我懂。”
譚文彬張開雙臂和李三江來了一記擁抱,然後轉身去找班主任。
李三江笑了笑,他最偏心的永遠是小遠侯,可小遠侯太懂事乖巧,在生活上反倒是壯壯最契合他的脾氣。
見壯壯走遠了,李三江又朝著他背影揮了揮手:
“好好考啊,孩子。”
別的班都是由班主任親自收放准考證,李追遠這裡是由吳校長親自管控,下車時,文具袋和准考證等東西就都遞送到男孩手裡。
上午第一科考的是語文,李追遠比往日多花費了一點時間,因為他得把字寫得漂亮些。
等考第二科的數學時,李追遠快速把卷子寫完,提前交卷前,他又嘗試代入給譚文彬出題的思路審閱了一下這份數學卷。
然後,他眨了眨眼。
因為他發現,站在譚文彬的角度,這份數學卷,太難了。
不,應該是對這一屆考生來說,都屬於嚴重超標的難度。
李追遠有些疑惑:誰這麼出的題,是和學生有仇麼?
雖然大家都是同一套難題,但心理素質不過關的學生可能考完數學後,心態就會直接炸掉。
李追遠提前交卷出來,坐上了吳校長的車,吳校長打開
保溫桶讓李追遠吃飯。
“校長爺爺,這次數學有點難。”
“啊?”吳新涵先是愣了一下,國奧競賽一等獎說難,那這屆數學得難到什麼可怕程度?
“對普通學生來說。”
“哦,好,我知道了。”吳新涵先是吃下顆定心丸,然後馬上意識到什麼,“小遠,你先吃著,我去打聽一下。”
李追遠吃完飯,又在車裡躺了眯了一覺。
然後,就被車外的哭聲吵醒。
扭頭看去,發現真的是很多學生考完數學後在哭。
更恐怖的是,還有幾個學生在笑,笑得跟濟公一樣,看破世俗。
吳新涵回到車內,一邊擦著汗一邊罵道:“打聽到了,有個王八蛋學生偷出了一份試卷被抓了,這次數學考試臨時啟用的備用卷。
這備用卷難度有點誇張,我已經讓老師們去安撫各班學生情緒了。”
“校長爺爺,備用卷誰出的?”
“現在還不知道,但我覺得,這傢伙估計會被學生罵幾十年。”
下午考完了後,李追遠就被送回家裡,第二天天沒亮,吳新涵就又開車來接人了。
等到下午考完,在李追遠的請求下,等到了考完試出來的譚文彬。
“啊,宿舍裡的床真的沒家裡棺材舒服。”
吳新涵瞥了一眼後視鏡,只當譚文彬在說俏皮話。
譚文彬又道:“其它科目還好,這次數學真的好難,幾道大題我真的完全不會寫,只能按你教的,先把‘解’字寫上去,然後把看起來相關的公式一股腦地往上填。”
李追遠:“會算分的。”
“真的?”譚文彬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這是數學又不是語文和政治。”
吳新涵也豎起了耳朵,他是校長,但不分管具體教學工作。
李追遠:“這次題目出得太難了,高考是為了排名,閱卷時肯定會想辦法把分數區分度拉開,想辦法給你湊分,可能你大題寫個‘解’都能給你算好多分。”
譚文彬:“那我們學校這次不發了啊,我知道的同學裡,基本都按你考前大會上說的,拿到試卷,先把解答題的‘解’全都寫上了。”
吳新涵歡快地按起了車喇叭:“嘀嘀嘀嘀嘀!”
……
考完後,就只剩下等待出結果了,畢竟志願在高考前就已經填報。
李追遠也正式開始準備起自己的大學生活,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太爺家地下室的那十幾口箱子書全都搬出來曬曬。
他這半年來手頭的書和文件圖紙實在太多,已許久沒去地下室找書看。
但既然要去金陵了,肯定得再選幾套帶著。
潤生、陰萌以及譚文彬忙上忙下,把箱子全部搬上了二樓,然後再一套套地取出,攤開,供李追遠篩選。
其實壩子上更寬敞,但柳奶奶畢竟坐在那裡喝茶,李追遠可不想在裡頭再攤出什麼秦柳家的功法。
那樣面子上,就實在是太難看了。
但讓李追遠沒想到的是,他找到一本更尷尬的。
《齊門總綱》。
男孩翻開看了幾頁後,捧著這本書,原地站了很久。
自己辛辛苦苦耗時耗力地把那套書給破譯了,結果發現密碼本居然就在家裡地下室放著?
好在,李追遠沒有在下面書裡找到文字版的《齊氏春秋》,要不然他真可能會崩潰。
眼下,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強行破譯的過程本身也是一種學習,可以讓自己加深理解,更快領悟齊家的機關空間要術。
世界觀的、道德的、養生的、採陰補陽的、抽陽滋陰的……
這些種類佔據大多數,它們其實挺重要的,甚至可以用“寶貴”來形容,但對於一個少年而言,都可以先掃到一邊。
李追遠主要想要的是工具書,最後,他挑選了三套,分別是《瘴法經典》《氣形概要》《地藏菩薩經》。
雖說魏正道書裡也講了破瘴之法,秦柳兩家也是講的望氣,但都有點相當於公式,沒那麼接地氣,這前兩本書就算是該公式下的具體例題,可以幫自己更好地打牢基礎。
《地藏菩薩經》講的則是走陰,自己學的陰家十二法門是基礎走陰法,這本則更高端,書的封頁就寫著:
習得此法者,可穿幽冥踏黃泉,至菩薩座下聆聽佛理。
當然,這是誇張的手法,不過也說明了這本書的妙用,反正太爺地下室裡的書,還沒胡說八道的。
讓李
追遠有些失望的是,他沒能再找到魏正道的書,也沒有秦柳兩家的。
而且李追遠也隱約發現,自己過去通過單純“看書”來提高的方式,已經到達某個臨界點了。
因為傳承最終要靠的還是“人”,哪怕是現如今的工業時代,也會面臨產業技術工人斷代導致技術“失傳”的現象。
就比如羅工現在給自己“郵寄”的這些東西,早就脫離書本範疇了,每一份數據和設計資料背後,都是當代不知多少人的心血付出。
接下來,潤生他們又將重新分類好的書裝回箱子,重新搬去了地下室。
這些書,都是寶藏,現在價錢就不低了,等未來古董熱來臨,價格只會更高,尤其是魏正道那傢伙,喜歡用佛皮紙寫書,那東西更是精貴。
可以說,太爺一直是住在金堆上生活。
但……太爺好像也不缺錢。
哪怕給太爺財富頃刻間翻個十倍,他也是過著現在的生活。
李追遠去井口邊洗手回來時,看見李三江正坐在壩子角落的椅子上,手裡拿著筆,對著本子,像是在算賬。
“太爺,在算什麼呢?”
“太爺在給你勻學費。”
“太爺,我學費免了的。”
“那住宿費書本費?”
“也是免了的。”
“生活費……”
“有獎學金的。”
“合著小遠侯你上大學,不用花家裡一分錢?”
“應該還能有得賺。”
“哼!”
李三江把筆一丟,抱起雙臂。
供曾孫上大學,是負擔但更是快樂,現在他的快樂被剝奪了。
他之前還幻想著每個月固定那天去郵政給曾孫匯錢,路上人問他幹嘛去時,他要一邊嘆息一邊驕傲地揚起匯款單:“哎,這不給我們家小遠侯匯錢去了麼!”
孩子要是錢不夠花,臨時打電話到張嬸小賣部,他也樂得再拼湊點錢趕緊匯過去接濟。
好了,現在夢破碎了。
李追遠只得上前,摟住太爺的脖子:“太爺,錢是不夠花的,我得買書,我得買資料,我得買新鞋子新衣服,我還得和班上其他同學攀比。”
李三江嘴角開始翹起。
“我可不能過得比城裡的同學差,不能讓他們笑話我是鄉下來的,所以,太爺,你還是得每個月給我匯錢。”
李三江用力點頭,贊同道:“對,是這個理!”
遠處,正在喝茶的柳玉梅差點把剛喝進嘴裡的茶噴出來。
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劉姨說道:“這臭小子,對如何哄他太爺,已掌握得爐火純青。”
劉姨小聲提醒道:“臭小子來了。”
李追遠走了過來,見茶有些涼了,先幫忙重新泡了一壺。
“柳奶奶,我上大學後,您還會繼續住在這裡麼?”
“你上你的大學去,幹我什麼事。”
“可是……”
“可是個什麼勁,真以為你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麼,呵。”
“是是是,您說的是。”
“人吶,有些時候切莫太過高看自己,這樣可容易摔跟頭。”
“您教育的是,我記住了。”
“去吧,別來煩我。”
“哎,好。”
李追遠跑開了。
柳玉梅輕輕切著茶蓋,對劉姨小聲道:“阿婷,咱在金陵有宅子吧?”
“有的,但離海河大學可有點遠。”
“那就擇附近買一棟。”
“曉得了。”
“唉,我這也是為了阿璃的病情,這一年來,阿璃各方面都變得好太多了,我帶大的孩子,性子清冷些也正常,我也不奢求阿璃是那種活潑好動的丫頭,可怎麼就還是不會說話。
怎麼著,也得讓那臭小子把咱阿璃治好到能說話才行。”
“那您打算收他做記名弟子麼?這不要離開這兒了麼。”
“先不急,現在咱有求於他,這會兒直接收弟子可不好相與。
等到了金陵,你抽空把《柳氏望氣訣》擺他書桌上,讓他先學著看著,等看不懂的東西多了,他會自己忍不住來向我請教的,到時候咱們再順坡下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