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明明 作品

第75章 徵考


 陳清明他們的馬車正穿行在冗長的城門洞中。

 這座城門洞顯然是為了應對城防需要而設計得格外寬大,拱形的頂梁高聳入雲,兩側牆壁上雕刻著複雜的紋飾,描繪著城池建立之初的故事。城門洞內鋪滿了青色的石磚,幾乎看不到積水和苔蘚的痕跡。即便是在秋雨季節,依舊保持乾燥通風。光線從城牆外沿的數道石雕狹縫中投射進來,將整個城門洞照得亮堂堂的。

 馬車的車輪“咯噔咯噔”地碾過石磚,發出有節奏的聲響,迴盪在空曠的洞內,給人一種莊重肅穆的感覺。陳清明掀開車窗簾的一角,打量著這個他已多年未曾踏足的古老城池,不禁回憶起當年這裡還是他征戰之時的模樣。可眼前的一切顯然已經隨著時光的流逝而發生了鉅變。

 走了約莫數十息後,馬車終於駛出了城門洞,進入了城內。

 城門洞正對著的,是三條寬闊的青石路,它們如三條蜿蜒的巨龍,在城門前鋪展開來。青石板經過無數車輪與腳步的摩擦,表面被磨得光滑如鏡,連那石板間的小小縫隙都被磨平了,映照著天上雲影和周遭商鋪招牌的倒影。中間那條大道寬達數十丈,能同時並行十幾輛馬車,顯然是城中最主要的通衢。大道兩側,各種招牌林立,五顏六色的帆布在秋日微風中輕輕搖曳,像是一面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帶動著這條繁忙街道的生機。

 兩條較窄的岔路則在城門前蜿蜒向兩側,不知通向何處。那彎彎曲曲的道路就像是兩條探向城池腹地的分支,將整座城池的內部連通起來。

 “吆喝!讓道,讓道!”路邊的小販見到馬車緩緩駛來,紛紛招呼著各自的牲畜和貨物,儘量靠邊,給馬車留出一條通道。雖然這條主道甚為寬敞,但此時街上卻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偶爾還有挑著擔子的挑夫迎面而來,擦肩而過的吆喝聲、叫賣聲交織成一片,震耳欲聾。兩旁店鋪門口,店家們正忙著擦拭木製牌匾和擺放貨物,有人高聲叫賣,有人笑著招呼客人,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陳叔,你看那個門裡就是鐵製欄杆和高高的櫃檯,外面那人只能墊著腳、伸著臉斜對著那小洞說話,應該就是當鋪了吧?”任言興奮地指著前方的一家鋪子喊道。

 陳清明順著任言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家鋪子門前豎著一塊黑漆金字的招牌,上面赫然寫著“永盛典當”四個大字。大門緊閉,僅留下一扇小小的探頭口,櫃檯高高聳立在門後,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是啊,任言,你眼力不錯,這就是當鋪。以後你可要少往這種地方跑,省得一不小心,連褲子都被當了。”他笑著回了一句。

 任言被陳清明這麼一說,撓了撓頭,訕訕地笑了笑。

 “王六,張三,你看那三層的酒樓,好氣派啊!嗯……可真香啊,這味道可從未聞過,連我們烤野豬的時候,那野豬身上的油香都沒這香的。”陳清明一邊感嘆,一邊用手指著剛經過的一座酒樓。那酒樓朱漆紅牆,雕樑畫棟,一陣陣濃郁的香氣順著門縫飄散出來,讓人不禁垂涎三尺。

 陳清明接著說道:“你要是以後在這裡做學徒,能做出這般味道,那可是大能耐了。”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沿途的景象讓車上的幾個人目不暇接。街頭巷尾,路邊攤販擺著琳琅滿目的商品,有陳皮、藥草、瓷器,也有獵來的山珍野味、城外送來的瓜果蔬菜。偶爾還能見到幾家江湖藝人擺攤賣藝,或是說書人拿著驚堂木,說著傳奇故事,引得人群駐足圍觀,聽得津津有味。許多事物,陳清明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不禁感嘆外面世界的廣闊和自己過往生活的單調。

 行至不遠處,一家酒樓前的繁忙景象吸引了陳清明的注意。馬車在酒樓門前遠遠停了下來。這家酒樓雖僅有兩層,但門面卻佔了整整七、八間鋪子的位置,外牆是潔白的青磚砌成,門頭懸掛著“悅來客棧”四個大字。正午的陽光灑在那光潔的牌匾上,顯得尤為耀眼。

 酒樓的大堂相互連通,極為寬敞明亮。推開大門,便是一整片長形的廳堂,廳堂兩側擺放著規整的桌椅,每一張桌子上都放著翠綠的瓷瓶和裝滿香茶的紫砂壺,顯得雅緻而乾淨。雖然此時還未到上客的時間,但已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窗邊喝茶聊天,有的還在門口招呼著店夥計點上一壺燒酒、幾盤下酒菜,就這麼悠閒地聊著

天。

 “你們以後就會長時間待在這裡了,有你們看的時候,不過要好好學能耐才行,不然被趕回村裡去,那可就丟人嘍,你們要去的地方還在前面。”陳清明笑著說完,便招呼車伕繼續向前行駛。

 一路走來,滿眼的繁華景象令眾人興奮不已,也不由得讓他們心中生出幾分忐忑和敬畏。這城中的世界,竟如此與眾不同!他們一路隨馬車前行,心情就如同那高高的酒樓一般,不斷攀升,期待著即將要到達的目的地。

 校場大門巍然聳立,兩側是青銅色的門柱,門楣上懸掛著一塊“蒼陽校場”金字匾額,在午後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門前的地面由厚重的青石板鋪成,每一塊石板都被時光磨得光滑透亮,彷彿無聲訴說著這座古老校場的輝煌歷史。大門兩側的牆壁上嵌著斑駁的銅釘,厚重的鐵門半掩著,透過門縫可隱約看見校場內的景象。

 在這座高大的門樓下,十幾名身穿制式鎧甲的兵卒列隊守衛。他們手持長戟或斬馬刀,腰間佩掛著明晃晃的短劍,神情肅穆,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時不時環顧四周,仔細打量著每一個靠近校場的人。兵卒們站得筆直,彷彿一座座鐵塔,令原本已經不安的候考者們愈加緊張。

 校場門前的空地上,聚集了二十餘名青年以及陪同他們而來的長者或護送之人。這些青年大多衣著樸素,但個個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堅毅,眼中閃爍著希望與激動的光芒。他們時不時將目光投向大門口那些兵卒,神情中帶著幾分敬畏,又有幾分迫不及待的期待。周圍的護送者中,有村莊的長輩,也有兄長親友,個個神情複雜,既希望這些年輕人能獲得機會,又擔心他們無功而返。

 陳清明牽著任言,隨著馬車停下,從容地走向校場大門。

 兩人一前一後,陳清明步伐穩健,背影挺拔,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質,和旁邊那些略顯拘謹的護送者顯得格格不入。任言則有些侷促,他的目光不停在門口守衛和四周等候者之間掃視著,雙手微微出汗,盡力保持鎮定,卻仍顯得有些緊張。

 四周那些正在等待的人看見他二人走近,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變化,但目光卻不約而同地轉了過來,帶著些許好奇和打量。陳清明感受到這些目光,卻並未放在心上,他稍稍放慢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瞭然於胸。眾人的目光在他和任言身上逗留片刻,便又紛紛轉回大門處,顯然,他們更為關注的,還是大門口這些守衛的兵卒,畢竟接下來是否能進入校場,全靠這些兵卒的態度。

 “站住!”隨著他們的靠近,一名高大的兵卒走上前來,語氣不算粗魯,卻帶著軍人特有的威嚴。

 這名兵卒身材魁梧,面色古銅,眉目間透出幾分歷經沙場的風霜。他盔甲上的金屬鉚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左臂上纏著代表他身份的紅色綬帶,顯然是這一隊守衛的頭領。他走上前來,銳利的目光先是在陳清明和任言身上掃了一圈,眼中透出幾分審視,隨後開口問道:

 “可是來參加近衛軍徵招的?”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彷彿每個字都在空中擊響。周圍那些候考者聽見這話,紛紛豎起耳朵,悄悄往這邊投來目光。這個守衛隊長的問話,便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將周圍人的注意力拉攏了過來。

 陳清明面帶微笑,輕輕點了點頭。他伸手指了指身旁的任言,然後微微彎下腰,語氣謙遜而恭敬地說道:“是的,軍爺,他是來參加徵考的。”

 那兵卒聞言,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任言身上。這一回,他的神色明顯多了幾分認真,彷彿要將任言從頭到腳仔細看個透徹。任言被這銳利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了腰板,硬著頭皮迎上了兵卒的目光。他知道,若是這第一關被看得畏畏縮縮,未戰先怯,恐怕會被看輕。

 守衛隊長的目光在任言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緊張與不安,但同時也注意到他那股不肯退縮的堅毅。他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轉身朝著大門方向揮了揮手。

 “打開側門,讓他們進去!”他一聲令下,便有兩名守衛上前,將大門旁一扇較小的側門緩緩推開。

 “去吧,小夥子,進去後憑本事考核,我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守衛隊長淡淡地說道,語氣中

不再帶有最初的冷淡,而是多了幾分鼓勵。

 “多謝軍爺!”陳清明再次躬身致謝,而任言也趕忙朝著守衛們拱手行禮,表達謝意。

 這時,旁邊的一些候考者和護送者望向任言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些許羨慕。畢竟能夠輕鬆通過第一關,至少說明已經獲得了這些守衛的一絲認可。

 陳清明和任言在守衛的引導下,順利地跨過了側門。任言走在前頭,腳步雖然還有些不穩,但他緊緊抿著唇,目光中已經多了幾分堅定。陳清明默默跟在他身後,看著任言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幾分鼓勵和期許。

 穿過側門,他們便進入了校場內。一片寬闊的演武場展現在眼前。校場的正中間是一片鋪滿黃土的練武場地,四周則是圍繞著各式各樣的訓練器械和設施。遠處已經有幾隊青壯正在操練,喊殺聲此起彼伏,整齊的步伐和鏗鏘的口令聲傳遞著一股緊張而肅穆的氛圍。各個角落,身穿甲冑的教頭和教官們或負手而立,或手執戒尺,時不時地在訓練者之間巡視,嚴厲地指點著每一個動作的細節。

 任言的呼吸漸漸急促,但眼神卻愈發專注,他知道,這個校場,便是他未來的戰場。而陳清明則微微側身,朝著遠處的一個身影望去,彷彿在確認什麼一般。

 “進去吧,去用實力證明自己!”他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任言重重地點了點頭,腳步也隨之變得更加有力。

 守衛隊長將陳清明和任言帶到一旁,指了指大門另一側一片較為寬敞的空地,用不輕不重的聲音說道:“你們到那裡等候吧,估計考完一個小時左右就會有結果出來了。成與不成,到時自會分曉。”

 陳清明點頭致謝,而任言則滿懷期待地看向校場內的方向,眼中閃爍著激動與緊張交織的光芒。他知道,接下來的一切,都將由自己的實力來決定。陳清明看著任言堅定的神情,微微一笑,然後順著守衛隊長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校場外大門的另一側,已有不少人聚集在那裡。

 那片等候區的位置較為開闊,緊靠著校場的高牆而設。遠遠看去,那裡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有的則席地而坐,雙手抱膝,神情中透露著焦慮與期盼。靠牆的一角,一些護送者支起了簡易的布棚或草蓆,用來遮擋熾烈的陽光。有些年紀稍大的長者則手握柺杖,目光深邃地盯著校場方向,似在祈禱,又似在為他們所送來的晚輩默默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