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七章:戰爭的腳步(5)
沈宸怔住了,他沒聽明白魏遜的意思。
封建之權,操於天子,從來沒有說藩鎮自行封建而朝廷卻事後追認的,李文革上表奏請封沈宸為男爵是一回事,自家自行封沈宸為男爵則是另外一回事,前者不過是為部下請功,後者卻是僭越大罪,相當於扯旗造反了。
魏遜見沈宸還不解,淡淡笑了笑:“此刻策封你為靈武縣開國男的制文應該已經在京城光祿寺存檔了!”
……
汴梁,大寧宮,滋德殿
柴榮穿著生麻斬衰坐在御案後面,右手輕輕撫在展開在御案上的帛書上,望著帛書上的文字呆呆出神。
那是一道制文……
制文的上門下二字乃是大行皇帝郭威親筆手書,這個柴榮一打眼就已經認出來了。
制文的下,是奉詔擬製的翰林學士竇儀的署名,然後是相中的署名用印,再右面……再右面是自己的簽名用印——檢校太傅開封府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功德使判內外兵馬事晉王榮。
工工整整,一筆不缺,確是自己的筆跡。
再後面便是範質、李谷、王溥三相的具名。
“皇帝之璽”紫泥陽文,封建諸侯專用之璽。
“中書門下之印”朱泥陰文……
皇帝手書……翰林擬製……宰相副署……玉璽……相印……
全套手續一樣不缺,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份合乎程序遵循法統的皇帝制書。
只是這內容……
洋洋灑灑百餘字,四四格式,封拜延州部將沈宸為靈武縣開國男。
柴榮可以肯定,這絕不是郭威的筆跡,也不是竇儀所範質李谷王溥任意一人的字體。
當然更不是自己寫的……
柴榮並不知道清河崔氏有個旁支遷居西北,更不認識那個名叫崔褒字去非的八路軍節度掌書記,自然也就看不出他的筆跡……
實在是一筆好字……柴榮心中暗自感嘆……
“你親眼看見霍國公開的匣子?”皇帝抬起頭,輕聲問跪在丹墀下的胖大漢子。
趙匡胤滿頭是汗,跪伏在下不敢抬頭,聲音卻依然洪亮清晰:“李太尉確是當著微臣的面開的匣子……”
“匣子內便是此物?”柴榮的手指輕輕撫在制書的文字上,帛書表面平滑冰涼,有著不同尋常的觸感。
“正是,李太尉自匣中取出的便是這道……這道帛書……”趙匡胤頭上的汗滴在丹墀下,卻不敢去擦。
“空白的?”柴榮繼續問。
“正是!”趙匡胤一個字都不敢多答。
柴榮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書寫也是當著你的面?”
“是……”趙匡胤的頭伏的更低了。
柴榮輕輕嘆了一聲,揮手道:“元朗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趙匡胤倒退著出了大殿,柴榮抬起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右拾遺王僕,輕聲問道:“如何?”
王僕看了一眼鋪在案子上的制:“這具名……陛下自己還記得麼?”
“自然記得……”柴榮苦笑,“這樣的制書共有四份,是先帝病重期間為應緩急所制,一份在馮令公手中,一份在折令公手中,我手中也有一份,還有一份乃是先帝自家留著
的……”
王僕捻著鬍鬚輕輕點頭:“先帝佈置周密,這是為防萬一的措置!”
柴榮點了點頭:“我嗣位當日,兩位令公便已經交還了手中的制書,只有先帝自家留存的那一份不曾見,我原本以為還存在禁中,卻不料先帝竟將其賜給了李懷仁……”
王僕笑了:“先帝智慧,幾近於聖賢了……”
柴榮也笑了:“這位李太尉卻也是個妙人,如此寶貝的一道護身符,他竟然就這麼隨隨便便糊里糊塗地用了……”
王僕臉上笑意更濃:“太尉心智之聰穎,確也當得大行皇帝的愛護器重……”
柴榮和王僕都未曾說破,郭威將這道空白制書賜給了李文革,任他書寫內容,實際上便相當於將廢立之權授予了他,而李文革當著趙匡胤的面便隨隨便便將詔書填好還回來,卻是在向柴榮自明心跡,以示自己並無自立篡逆之意。
要知道,同樣一道空白制文,在馮道手中和在李文革手中作用是截然不同的。
八路軍中意欲擁戴李文革稱王稱帝者絕對不在少數,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法性契機,如今郭威臨死賜了這麼一道空白制書過來,這可是天賜良機,李文革縱然此時還不想稱帝,暫時隱忍韜晦,也完全可以將這份制書捏在手中,一方面留待日後所用,一方面對中樞的柴榮也是個牽制。
誰想得到,李文革卻用這道制書為沈宸謀了一個縣男的爵位。
雖說爵不輕賞,但是和這道空白遺詔的分量比起來,一個男爵實在是不值一提。
就算是實封男爵,世襲罔替,那分量也差得遠得多。
何況李文革只是給沈宸要了一個沒有實封不能世襲的空名頭,還是五等爵中地位最低的男爵。
男爵按照品秩論只有從五品,而此時沈宸的職事和軍銜都已經升到正四品了。
如此珍貴的東西如此用,實在是……太浪費了……
李文革的腦袋被驢踢過了麼?
連柴榮心中都暗自為這位李太尉感到可惜。
一個人……竟然能夠愚蠢到這等地步……實在是蠢貨中的極品了……
柴榮那裡兀自感嘆,王僕卻款款開言道:“這道空白遺詔,實是大行皇帝賜給懷仁太尉和陛下的一道題目,懷仁太尉的對答可謂完滿,如今輪到陛下來答這道題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