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14 章





那女子許是看出紀雲蘅的疑惑,便解釋說:“這花是從番邦引入的種子精心培育幾年而成,晏國境內僅這裡有,所以價格高了些,原先被杜員外定做上船的船票,只是太孫殿下租賃此船後,便下令將這些花隨意送給年輕男女,不收錢了。”




“原來如此,我道怎麼這麼早船上就滿人了呢。”蘇漪恍然大悟。




一兩銀子實在不是什麼小錢,尋常百姓哪裡會用來買一朵花呢?能夠買花上船的只有少部分人,眼下時辰還早,不至於這會兒大船人就滿了。




皇太孫改了規矩,任何人都能隨意上船,可不就便宜了那些來得早的人嗎?




蘇漪也別無他法,巴巴地瞅著河上飄著的船,說了些安慰的話,“無妨,上不了船的大有人在,咱們到處逛逛,總能有瞧上眼的男子,更何況來都來了,自然要好好玩一玩的。”




紀雲蘅捻著花笑,知道這是蘇姨母在安慰她自己呢,於是應道:“對呀,蘇姨母所言極是!”




兩人沿著河岸走,紀雲蘅一轉頭,就看見那船上來回行走的人影,心裡忽而冒出個想法來。




這裡人那麼多,若是皇太孫自個來晚了擠不上船,該怎麼辦呢?




許君赫若是在她身邊,一定會解答她的疑惑。




因為他今日的確來得很晚。




他想到過花船節這日的人會很多,但沒想到會那麼多,更是由於上船不設限制,導致許君赫去的時候,大船已經不能再上人了。




他其實已經提早一個時辰來了,但顯然不夠。




他並未從擁擠的人群中行過,而是直接在二公里之外坐了船,走水路過去。




這次的宴會他有意大辦,不僅請了泠州的官宦子弟,連帶著京城來的那些世家子也一併請上,於是今日著盛裝出席。




他頭戴金冠,穿著赤紅色的長袍,衣襟和肩頸繡著尊貴威武的四爪蟒,腳踩一雙墨色織金長靴。




由於天氣太熱,就算是殷琅努力給他搖扇扇風也無濟於事。他將長長的腿搭在對面的座椅上,靠著船壁假寐,俊美的臉上盡是煩躁之色。




大船上還在清人,因上的人太多了船吃水太深,加上皇太孫尊駕來臨,船上要清下去不少人,鬧出了一番大動靜。




就在許君赫耐心到達極限時,終於有人來報,將他迎上了大船。




由於船造得足夠大,加之人很多,走上去便十分穩當,幾乎感覺不到船體的搖晃。




宴會的地點設在船體二層,每一層的樓梯都不是獨立的,他不需在百姓面前露臉,上了船就直接進入二層的樓梯處。




此時周峙已經帶著人在入口處等候,但是站在前面位置的還輪不到他,另有當朝左相之孫齊錚,大理寺卿嫡孫樊文湛,刑部尚書幼子鄭淮。此三人年歲相差無幾,與周峙談笑風生相互打趣,毫無半點世家子弟的架子。




實則每一個都是背景顯赫的人物,在京城裡也是站在山巔上的那一批人。




再往後的那些公子哥,則都是些門第不高,攀龍附鳳的人,他們在此處便是諂媚吹捧,隨聲附和,讓場子熱鬧起來之用。




而紀遠就站在其中。




上回在漣漪樓,他精心打扮卻連皇太孫的面都沒看見,鬱結節日又重整旗鼓,聽聞皇太孫要在船上設宴,於是厚著臉皮去求了李家的公子許久,還送了不少好東西,這才磨著李公子帶他一同過來。




他摩拳擦掌,已然做好萬全的準備,勢必要在此宴上攀附一兩個厲害人物。




眾人正低語著,就聽得外面傳來聲音,“殿下,仔細這裡有個門檻。”




站在前面的幾人立即聽出這是許君赫身邊常帶著的那個太監的聲音,當即停了說笑,紛紛面向入口處候著。




下一刻,就見竹簾被掀開,許君赫探身進來,瞧見門口站了那麼多人,還險些給嚇了一跳。




“都在門口作何?”他似笑非笑道。




“恭迎太孫殿下。”由左相之孫帶頭,眾人向他行了個禮。




許君赫做了個免禮的手勢,往裡面走去,“今日都是出來玩,盡興即可,不必多禮。”




那一身赤紅蟒袍實在尊貴威風,即便是嘴上說著不必多禮,也沒人敢真的放鬆造次。常年處於上位者的人氣場龐大,便是隨意的舉手投足都讓人感覺有壓迫力,更何況船上的走廊本身就比尋常的屋舍空間小。




許君赫並未營造出平易近人的假象,他往中間一站,兩邊的人就盡力貼著牆壁,低著腦袋。




“聽聞殿下出來泠州身體不適了幾日,前些日子臣等想上山拜訪,卻怕擾陛下清靜,還望殿下莫怪罪。”齊錚跟在他身後,主動提及前些日子的事,拉出客套的話頭。




“不過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無甚大事。”許君赫懶聲回應著,目光在周圍人臉上掠過,隨口問:“出門在外不比家中方便,你們可都適應?”




“泠州百姓熱情好客,食物鮮美,風景別緻,此地的風俗奇特又有趣,我等自然無半點不適應之處。”一人答道。




許君赫回頭瞧了一眼,笑道:“丹鳴,你這嘴什麼時候學得那麼甜了?我又不是泠州人,你在我跟前誇有何用?”




丹鳴是樊文湛的字,其祖父是大理寺卿,乃是皇帝登基前就擁護他的黨派之一,加之大理寺卿又是個老古板,從不與人結黨營私,所以許君赫在一眾世家子弟中,與樊文湛走得最為親近。




樊文湛憨笑兩聲,“良學此言差矣,我並非可以吹捧,不過實話實說而已。”




許君赫生得俊美,面上一有笑意,氣場就削了幾分,其他幾人見狀也跟著接話,氣氛就松泛了不少。




他走著走著突然停住,偏頭將邊上的人打量兩眼,笑著問:“你這穗子編得好看,在何處買的?”




眾人視線聚過去,就見一少年低著頭貼著牆站,身體繃得緊緊的,顯然很是緊張,都沒意識到許君赫是在對他說話。




隨後旁邊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他才驚慌抬頭,險些嚇軟了腿,摸上腰間掛著的穗子磕巴道:“是、是小民的妹妹編的,不是買的。”




“你妹妹的手倒是巧。”許君赫眉梢輕揚,停了片刻後又問了一句,“今年多大?”




周峙在一眾人當中,算是泠州的東道主,見狀就頗為有眼色,“你是誰家的孩子,快將姓名報給殿下。”




“小民是泠州吏目紀昱之子,名紀遠。”他戰戰兢兢道:“胞妹今年剛及笄。”




說完,他又趕忙將穗子從腰帶上拽下來,接上一句,“若是殿下喜歡,此物便贈予殿下。”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才做得出如此小家子氣的舉動。




周峙忙道:“放肆,殿下何物沒見過,還能奪你這東西不成?”




紀遠嚇得渾身一抖,明白自己情急之下做錯了事,膝蓋打彎往地上一跪,“殿下恕罪!”




周圍寂靜無聲,所有人一面看著瑟瑟發抖的紀遠,一面觀察著許君赫。




卻見許君赫並無半點生氣,眉眼仍舊帶著笑,“都說了出來玩不需這些禮節,難道我在你們眼中是什麼凶神惡煞之人,會因這點小事發怒下罪不成?”




說罷,他輕嘆一聲,似乎對於這些人表現的畏懼有些傷心,抬步走了。




紀遠嚇得渾身發軟,被身邊人攙扶著才起來,因捉摸不透這皇太孫的心思,短時間內心情從山頂飛上山巔,又重重跌落下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得罪這位祖宗。




正是忐忑不安時,進了廂房後,卻見許君赫坐在主位上衝他抬手,然後點了一下身邊的空位置,在眾目睽睽下道:“紀遠,過來坐,我問你些話。”




另一頭,紀雲蘅正著急地穿梭在人群裡找人。




她原本與蘇漪牽著,但這樣的天氣,牽不了多久手心裡就悶出許多汗,隔一段時間就要擦一擦手心防滑。




兩人沿著河岸走了許久,人群依舊擁擠,熱鬧彷彿沒有盡頭。




蘇漪停下給手心擦汗時,不巧正趕上前方突然有人爭執動起手來,周圍人趕忙衝上去看熱鬧,人群躁動不安如浪花一般捲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