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14 章
就那麼一瞬間的工夫,人浪捲到了蘇漪身上,即便她飛快伸手想要抓紀雲蘅,卻還是沒能成功,眨眼間就被人群衝到了幾十步之外。
人潮洶湧,紀雲蘅見周圍人擠上來,也無法站立原地等待,只得順著人群往前走,時不時回頭張望。
蘇姨母連帶著兩個隨從全都擠散了,人頭攢動,紀雲蘅從一張張陌生的臉上看過去,根本找不到蘇漪。
紀雲蘅被人群推著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待周圍鬆散了些許後轉頭觀察,已經完全是個陌生的地方了。
此刻也無法逆著人流往回走,紀雲蘅只好找了棵茂盛的樹,站在樹蔭下乘涼等待蘇漪。
北城區她不常來,但身上帶的有銀錢,就算等不到蘇漪,她也可以走出護城河一帶,租一輛馬車讓人送她回西城即可,所以紀雲蘅並不著急。
她站在樹下等了許久,正覺得有些累,卻看見幾個半大的少年從面前飛奔而過,緊隨其後的是一聲叫喊,“有賊啊!前面的人,快幫忙攔一欄那幾個小賊!”
紀雲蘅聞聲轉頭,就看見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姑娘提著裙襬大步奔來,那聲叫喊就是從她口中發出的。
許是練家子,嗓門極為響亮,聲音傳了老遠,只是眾人都在張望,無人出手相助。
待那姑娘跑到面前時,紀雲蘅突然動身,一個飛撲上去,張開雙臂抱住了她,硬生生將人給截停了,還險些摔倒在地。
她吱哇大叫起來,推著紀雲蘅,“你做什麼!我不是賊,賊是前面那幾個過去的小孩!你們是不是一夥的?!”
紀雲蘅抱得很緊,不撒手。
等那姑娘掙扎得沒力氣了,也不罵了,央求道:“我不追了,那荷包我也不要了,你鬆開我行不行?我要被你勒得喘不過氣了。”
說完還力竭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氣。
紀雲蘅這才鬆手,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抱那麼緊的,我怕你掙脫。”
“你跟那些小賊是同夥?”她兇蠻地質問。
紀雲蘅搖頭。
那姑娘就氣得跳腳:“那你好端端地,攔著我做什麼!”
紀雲蘅不緊不慢道:“那些小孩是城裡的乞丐,平日會在熱鬧之地搶人東西,他們平日裡就被訓練跑步,你是追不上的。”
“我方才明明就快追上了!”她反駁。
紀雲蘅又道:“是他們故意放慢速度讓你以為能追上,就是為了將你一路引過去,到了偏僻地方時,再搶你其他東西,這是個陷阱。”
那姑娘聽後臉色一變,倉皇轉頭去瞧,果然見擁擠的人潮到了這地方差不多就是盡頭,再往前就是停泊馬車之地,一排排馬車相互遮擋,裡面藏人不成問題。
若當真被引過去,屆時中了圈套,她遠不止丟一個荷包那麼簡單。
“這裡那麼多衙役侍衛看守,他們也敢造次?!”那姑娘咬著牙暗罵,“膽大包天的東西!”
“都是城中的乞丐,搜查起來也無處可尋。”紀雲蘅道。
“那是我錯怪你了,對不住。”她拉著紀雲蘅的手,說了好幾句道歉的話,又問,“你如何知道?難不成也被搶過?”
“年少的時候遇到過一次,後來就沒有了。”當時搶紀雲蘅的也是幾個不大的孩子,將她身上的銅板全拿走後也沒有為難,將她放走了,不過自那以後,紀雲蘅就沒再上過當。
“看來我的銀子是拿不回來了。”粉裙姑娘洩氣地嘆了幾聲,“好不容易出來一回,我還想嘗一嘗這裡的小吃呢!”
紀雲蘅在旁邊觀察她,問道:“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泠州人。”
“我叫柳今言,是從遊陽來的。”她道:“你呢?”
“紀雲蘅。”她報上自己的名字,又說:“我身上還有些銀錢,可以給你買。”
“當真?!”柳今言雙眸一亮,捏著紀雲蘅的手開心地跳起來,她身姿輕盈,嗓門敞亮,又生得貌美,一看就是個會唱會跳的,“那就當我先欠著你,等我回去了,再取了銀子還你。”
紀雲蘅點了點頭,隨後與她手拉著手又往回走。
她身上統共也沒有多少文錢,加之河岸附近的東西賣得比別的地方貴,一路走下來都只買一份,然後兩人分著吃。
柳今言當真是初次來泠州,許多東西都沒見過,好吃的不好吃的都要嘗一嘗。
柳今言拍著胸脯說:“你放心,我有馬車,可以送你回家!”
於是紀雲蘅就真的放心,成功將身上的銅錢花得一乾二淨,用最後的錢買了一串糖葫蘆,兩人站在路邊你一個我一個地分吃。
紀雲蘅今日玩得盡興,還交到新朋友,最後一個糖山楂放進嘴裡時,她想要提出回家的想法。
正要開口時,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紀雲蘅?”
她下意識回頭,卻看見王惠帶著紀盈盈站在路中,身邊還有一臉驚怒的紀昱。
紀雲蘅倏爾臉色一白,嚇得手裡的糖棍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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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用力的巴掌甩在紀雲蘅的臉上時,她的眼睛有一陣時間是花白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撲倒在地,緊接著耳邊響起男人暴怒的聲音,“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私自出宅,你眼裡還有沒有紀家的規矩!”
紀雲蘅的腦子眩暈,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身處那熱鬧的花船河岸,驚慌與羞恥死死地將她釘住。
隨後她又反應過來,她是已經被帶回了紀宅。
紀昱向來是個在意麵子的人,自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紀雲蘅,只是忍著怒意將她帶上了馬車,一路沒說話強忍著回了紀宅。
剛下馬車,他就讓紀雲蘅去正堂跪著,隨後拿了誡鞭來,先是甩了紀雲蘅一個巴掌。
隨後便是接連不斷的怒罵。
紀昱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跟紀雲蘅說過話,疏離冷漠也好,憤怒教訓也罷,都不會讓紀雲蘅有情緒波動。
只是她害怕那細長的誡鞭,於是害怕地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腦袋。
盛怒的男人將鞭子抽打在她的背上,腿上,偶爾兩下甩在手背處,白嫩的地方瞬間腫起刺眼的紅痕。
紀雲蘅痛得大哭,她想讓落在身上的鞭子停下,卻沒有一句求饒出口。
王惠和紀盈盈站在門外,將正堂裡的哭聲聽得清清楚楚,面上卻沒有半點憐憫。
王惠佯裝嘆息:“這孩子,怎麼就自己跑出去了呢。”
紀盈盈低聲道:“娘,你別管她,是她活該。”
打了二十鞭,紀昱才停手,仍不解氣,喝道:“跪在此處,何時知錯何時再回去!”
正堂的門被關上了,只留下紀雲蘅一人。
誡鞭由於輕易和短,並沒有將她打得皮開肉綻,只不過鞭子落下的地方都腫起來,紅一大片。
她嗚嗚咽咽許久,身上火辣辣地痛著,緩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跪著。
幸而沒跪多長時間,紀遠就從花船節歸來,帶回來個天大的好消息,眉飛色舞地喊著今日他在花船上因著紀盈盈編的穗子被皇太孫青睞,還與皇太孫坐在一處吃飯。
這消息讓紀昱和王惠一家四口都高興瘋了,兩人抱著紀遠和紀盈盈誇了又誇,笑聲傳了老遠,穿過門縫飄到紀雲蘅的耳中。
紀昱得了這等好消息,自是半點怒氣都沒有了,讓下人驅趕紀雲蘅回小院裡,迫不及待要召其他兄弟們正堂炫耀此事。
紀雲蘅拖著步伐,一瘸一拐地往紀宅最冷清的地方走去,六菊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消息,匆匆趕來什麼話都沒說,背了她一段路。
夜幕降臨,小院一如既往靜謐。
許君赫這回睜開眼,沒看見院子裡點燈。
往常紀雲蘅都會在這個時間坐在門檻處乘涼,今日院子卻一片漆黑,寢房的門也關著,像是沒有人在。
他走到門邊,豎起一隻耳朵貼著門縫聽,隱隱聽見紀雲蘅輕輕地吸了一下鼻子的聲音,顯然還沒睡著。
沒睡覺,卻緊閉門窗,不出來乘涼,也不逗小狗。
許君赫立即察覺到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