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13 章
紀雲蘅因早產身體弱,即便是這樣的三伏天蘇漪也不准她喝涼的,每回來都給她煮蜜水喝。
幾天之內來漣漪樓兩次,蘇漪就知道紀雲蘅是有事找她了,只是她沒著急問,讓紀雲蘅先坐著涼快一會兒,將茶煮得熱滾起來,再拎去倒在她面前的杯子裡。
滾燙的茶飄著花的氣味,摻了蜜之後煮得黃澄澄的,香甜撲鼻。
“謝姨母。”紀雲蘅將鼻子湊過去仔細聞了聞,笑道:“好像是茉莉。”
“你鼻子靈巧。”蘇漪坐下來,又道:“佑佑,可是紀家那些人又欺負你了?”
紀雲蘅沒說先前紀盈盈故意汙衊她偷玉佩,在她院中大鬧的事,只將王惠急切給她說親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
蘇漪果然氣得雙眼通紅,將桌子重重一拍,怒道:“這王惠簡直就是個良心讓狗吃了的畜生!竟然想將你說給那家姓趙的!她難道不知那姓趙的妻子是如何死的?!枉我每年給紀家送那麼多錢,只求著他們能待你好點,卻不想黑心到如此地步,暗地裡算計著要拿你賣錢,也不知趙家是給了他們多少金銀,才能讓他們有如此喪盡天良的算計。”
“你那爹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我拎刀砍了他們去!”蘇漪渾身發抖,已然憤怒得滿眼淚水,心中縱然早知道紀家不會對紀雲蘅多好,卻沒想到竟狠毒到這份上,趙家活生生打死妻子之事還險些鬧上公堂,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蘇漪聽說過小道消息,是趙家仗著家產富裕,將此事私了。
如今王惠一轉頭,將那畜生明目張膽地說給紀雲蘅,必定是收了不少好處。
婚姻大事上都尚且如此,這孩子指不定平日裡在紀家受著什麼樣的委屈。
她也從來不說。
蘇漪憤然起身,大有一副現在就去後廚找刀衝去紀家跟人拼命的打算。
紀雲蘅嚇得趕緊起身抱住她的胳膊,溫聲喚著,“姨母,姨母。”
紀雲蘅一聲聲喚著姨母,簡直就像是鋒利的刀子往蘇漪心口刮割,當即淚如雨下,將紀雲蘅緊緊摟在懷裡,嗚咽道:“孩子啊,是我無能,你是悅芽唯一的孩子,我卻讓你受盡委屈。”
悅芽是紀雲蘅母親的小字。
她將頭靠在蘇漪的肩上,回擁蘇漪,慢慢道:“姨母別生氣,我沒有答應,這才找你來商議呢。”
當年裴韻明病逝,蘇漪向天立誓,此生不嫁人,要將紀雲蘅視若己出。
只是紀雲蘅被紀家那灘爛泥死死地裹纏住,蘇漪用盡了辦法,都沒能將她從淤泥中救出來。
八年來,心中的愧疚與悔恨早就堆積如山,她恨紀家,也恨自己。
紀雲蘅拍著蘇漪的後背,耐心地重複著,“我不委屈。”
然而她越是懂事,蘇漪就越是心痛,悽悽哭了許久,將眼淚擦得紅腫,這才道:“嫁,一定要嫁。如今你在紀家就是深陷泥海,除非出嫁,否則紀家不會放你離開,且你下面還有王惠那個女兒,應當是及笄了準備議親,所以才急著要你嫁出去,那你就藉此機會,徹底離開紀家。”
紀雲蘅略一點頭,道:“除卻那姓趙的之外,她還與我說了張家第三子和王家獨子……”
泠州姓張姓王的數不勝數,蘇漪也沒管她說的是誰,一概否決,“王惠那廝說的你不必理會,想也知道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這盲婚啞嫁的會害了你一輩子,你一定要親自瞧一瞧,那男人對不對你的眼,合不合你的緣,這些至關重要。你別怕,姨母一定會給你做主。”
蘇漪開酒樓許多年,能將漣漪樓做到如此紅火,手中的人脈自是不少,尤其與泠州的商戶們來往親密。加上前段時間漣漪樓接待了皇太孫的消息傳出去,眼下許多商戶都主動向她示好,遞上誠意。
蘇老闆當下在泠州,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前幾日杜家送了邀帖給我,邀我去參加三日後的花船節,我正想帶你去玩呢。”蘇漪道:“聽說杜員外的嫡子赴京趕考落榜了,月前剛回來,杜家便有意先給他成家,這次花船廣邀泠州年輕男女,怕也是有擇親之意,正好你也去瞧一瞧,若是瞧對眼了,我就親自登門給你說媒去。”
杜家世代從商,是泠州有名的大富豪,比木材趙富裕太多,若是杜家親自上門提親,紀家那些黑心的,豈能有異議?
就算王惠不樂意,紀老爺也必定是歡喜的。
“沒考中功名也不要緊,這世間並非只有仕途一路可走,聽說那杜員外之子性子文雅,閒來痴迷詩詞歌賦,也不去什麼風月之地,聽著是好兒郎……”
蘇漪仍在碎碎地念著,紀雲蘅卻聽得出神。
耳朵裡不斷灌進去“夫婿”“男人”等詞,她的思緒不斷變換,頻頻想起夢中那個坐在滿樹金花中,穿得像財神爺的少年,忽而問道:“姨母,前日你招待的那些貴客裡,是不是有個姓李的人。”
蘇漪一下頓住,眸色一變,有幾分緊張,“當時的名單上的確有個姓李的公子,他父親在京科考多年,也就這今年才回的泠州,你……你瞧上他了?”
紀雲蘅微微搖頭,還沒有回答,蘇漪就已經慌亂起來。
“這李公子的祖父當年是進士出身,雖然他爹考了許多年都不中,但他兩個大伯都在朝為官,他也是官宦子弟。非咱們佑佑不好,只是他們官宦之家大多都傲慢,瞧不起尋常百姓,你身份和處境又特殊,實在招惹不得那些官家子弟。”
蘇漪並沒有將話說得很明白,實則紀雲蘅這樣的出身,外祖父又曾是泠州的大貪官,沒有任何官宦世家能瞧得上她,就算她生得貌美,跟了那些官家子弟也不過是個隨時可以捨棄的外室。
紀雲蘅絕不能予人做妾。
“不可不可,絕對不可。”蘇漪連聲道了幾遍,抓著紀雲蘅的手道:“千萬別靠近那些人,看見了遇上了也要躲得遠遠的,萬萬不能與他們有牽扯。”
“做朋友也不行嗎?”
“不行。”蘇漪無比堅定,認真道:“男女之間何來朋友一說,靠近你的男人大多都是貪圖你的美貌,絕無好心。”
紀雲蘅點點頭,見蘇姨母盯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如此緊張害怕的樣子,便沒將許君赫闖入她小院的事情說出。
她自然是聽話的,想著下回那人再來,她就將人拒之門外趕走便好。
蘇姨母為了她的事已經很累了,看起來憔悴至極,還是不讓她徒增煩憂了。
愛紀雲蘅的人實在太少,所以紀雲蘅無比珍惜。
她不想讓自己成為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