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人 作品

第一百零七章 是非之地

 一隻手掌。 

 修長有力的手指,鐵鉗一般牢牢扣著。 

 ——喀喀—— 

 清脆的骨響聲中,一陣劇痛從左肩開始擴散,直躥腦門兒;血液與靈力滯流,壓迫心口。 

 那一瞬間,原本緊繃的心絃霎時垮得一塌糊塗,鷹老三猶如洩氣的皮球,險些直接痛暈過去,內心再升不起半分抗拒的念頭,就想從這苦痛中儘快解脫出來。 

 恍惚間,肩上的疼痛猛然減輕不少;與此同時,受到一股巨力的牽引,身子變得輕飄飄的,跟在飛一樣。 

 鷹老三忍痛睜開一隻眼,但見天旋地轉,頓時悚然大驚。 

 真的在飛?! 

 只不過是被甩飛的。 

 這力道實在太過蠻橫,巨大的慣性令人無所適從,鷹老三幾如冰雕一般根本動彈不得,只能身不由己,結結實實摔落在地。 

 強烈的撞擊下,鷹老三五迷三道,胃裡正一陣翻江倒海,卻聽驚呼四起、哀嚎遍野。 

 “哎?!” 

 “哎喲——” 

 “疼疼疼——” 

 作為此間的話事人,鷹老三首當其衝。至於其他七人,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而更慘。 

 在遁影訣的加持下,寵渡迅疾如風,憑藉著九二玄功鑄就的一身蠻力,跟拎小雞仔兒似的,一手一個,將人盡數甩在十丈開外。 

 七人先後著地,要麼摔了個狗吃屎,要麼四仰八叉,一邊揉著痛處一邊爬將起來,與就近之人對望片刻,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駭。 

 “好霸道的蠻力。” 

 “這舅子真敢動手?!” 

 “別怪小爺沒提醒,頭一回算是警告,再來的話……”寵渡坐在田埂上,“可就不是摔跟斗這麼簡單了喔。” 

 見寵渡老神在在的模樣,眾人恨得牙癢。 

 “他不過身法快些,也就打個出其不意,到底只是個煉氣境,沒幾兩肉的,別被唬住了。” 

 “八個打一個,怎麼能認慫?日後傳出去,不得笑掉別人大牙?” 

 “說得是,不單老大面前不好交差,關鍵是我幾個還怎麼在山下混?” 

 “別說你八個,”寵渡叼了一根雜草在嘴裡,“八百個小爺都惹過。” 

 “你大爺的,比我還猖狂?!” 

 “得罪了我們兩派,你小子廢了、廢了。” 

 “對了,剛想起來,承蒙江湖抬愛,人送外號‘百人斬’。”寵渡齜牙一笑,“所以你們要打,最好多叫些人來,免得不夠塞牙縫。” 

 “屁的百人斬,小心把牛皮吹破了。” 

 “媽的,受不了這廝了,我先上,你幾個隨意。” 

 “要上一起上,老子就不信,這廝能掀起什麼大浪來。” 

 彼此呼應間,七人各自走位,沿著田埂站了一圈,將寵渡圍在垓心,個個如狼似虎,伺機而作。 

 袖中,兵符暗藏。 

 指尖,靈力激盪。 

 劍拔弩張之際,圈外爆出一聲吼。 

 “住手!” 

 眾人循聲顧望,都是不解。 

 “鷹老三,你什麼意思?” 

 “就說是他們北派安排的戲嘛,而今要動真格的了,捨不得讓這小子死唄。” 

 “對,一定是這樣的。”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欺我北派無人?” 

 …… 

 “都別吵了,先看三爺怎麼說。” 

 七人聞言收聲,不約而同看向鷹老三。 

 而此刻,鷹老三正目不轉睛盯著寵渡。 

 其實,自打爬起來後,鷹老三便未有隻言片語,反而像現在這樣,一直看著寵渡,總覺得那副面孔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出在哪兒見過。 

 還是寵渡兩句話點醒了鷹老三。 

 “人送外號‘百人斬’……” 

 “……八百個小爺都惹過。” 

 “難道是他?!不是說人沒了麼,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鷹老三一激靈,皺眉細看一陣,“如果真是他,的確夠麻煩的。” 

 淨妖山下的競爭其實很殘酷,尤其要提防著自家種的靈植被人為破壞,所以雜役一般不會輕易遠離靈田而去參與城中的爭鬥;但是,這並不妨探聽各方面的消息作為日常消遣。 

 比如,那一夜的獵殺遊戲。 

 鷹老三也曾見過寵渡的畫像,當時只將懸賞一事看作樂子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後來聽說寵渡全身而退,這才特意去打探其中的諸般細節。 

 一想起寵渡在獵殺之夜展露出的種種手段,鷹老三額頭見汗,心說並非吹牛啊,人家是真的惹過八百人。 

 “媽的,這回踢到鐵板上了。”鷹老三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正想著,耳聽一句喝問,幡然驚醒。 

 “鷹老三,為什麼住手,你最好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然,休怪老子跟你翻臉。” 

 “對!都被欺負到頭上了,還這麼慫。” 

 “不叫這廝脫層皮,難消大爺胸中這口惡氣。” 

 雖然發牢騷的都是南派那邊的雜役,但鷹老三也能察覺出自己人的不解與憤懣,就怕幾人一時衝動枉送性命,只能搶先應道:“點子硬,叫人吧。” 

 “硬你個鬼!” 

 “不過力氣大些,你至於嚇成這副德行?” 

 “現在咱們都有了防備,只要不被近身,他一個煉氣境能有幾把刷子?” 

 “還沒吃夠苦頭?”鷹老三反問一句,“你們打不打我管不著,反正我是要叫人的。按定好的規矩,若是這小子敗給咱們趙老大,這塊地就歸北派了,到時候你們可別不認賬。” 

 言罷,也不管對面的反應,鷹老三一指靈力催動傳音符,小聲嘀咕起來,“地被搶”“快來人”云云。 

 而南派這邊,見其一副謹慎模樣不像在說笑,頓覺情勢緊迫,也急忙忙催符求援;誰承想那傳音符竟然沒接通,只能另取一支響箭,望天就射。 

 咻——砰! 

 尖利的呼嘯過後,一聲炸響遠近可聞。 

 附近的人,早就留意到這邊的狀況;而遠一些乃至南北兩岸的雜役,循聲細辨,也很快便找準了聲音的源頭,紛紛停下了手裡的活計。 

 此刻,田間八人分作南北兩派,各守一邊。北派那邊因為鷹老三的制止,皆是無言;只南派氣不過,爭相放著狠話。 

 “百人斬是吧?待會兒斬一個來瞧瞧,讓大爺開開眼。” 

 “哼,有點苦力又怎樣?在金老大面前,還不是紙糊的!” 

 “看等下怎麼收拾你。” 

 四人越罵越起勁,一臉幸災樂禍,彷彿已經看見寵渡被打得滿地找牙的狼狽模樣,卻絲毫不曾留意到,那張赤紅面容上所透露出來的並非驚惶,而是處變不驚的鎮定與從容。 

 在寵渡看來,若此時鎮不住場子,最直接的後果就是被認定為“軟柿子”,誰都想來踩上一腳,以後必然更難安生。 

 所以,這是一個機會。 

 立威的好機會。 

 除此之外,寵渡還有另外的打算。 

 與此同時,那聲炸響,不僅僅是給南北兩派的信號,也驚動了雜役中的其他勢力,更吸引了幕後之人的注意。 

 “這野小子果然沒令人‘失望’。”葉舟玩味地望著半空中尚未散盡的青煙,“時候也差不多了,這樣的好戲可不是每天都有,豈可錯過?” 

 “師兄,”於海國屁顛顛搶在前頭撩起了門簾,“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