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番外二
天子七月而葬,先帝是上年三月裡病逝的,因肅陵沒有完全建妥,梓宮一直停在白虎殿裡。直到今年九月才接陵寢奏報,預備十月裡落葬。
停靈最後的日子,梓宮就要運送出宮了,前幾日新帝去祭拜,對身邊的總管太監說:“大伴,皇父臨終時一直念著那個人,朕想著,莫如請進宮來,見最後一面吧。”
已經升作司禮監掌印的汪軫,聽後俯了俯身,“該當的。二十年了,她一直是先帝心頭的傷疤,如今先帝就要遠行了,合該請她來送最後一程。”
要說淵源,汪軫的發跡就從她而來。當年他因火海救人有功,先帝安排他伺候皇子,皇子讀書,他跟著讀書,皇子寫字,他跟著寫字。二十年,從小太監熬到掌印,當初的車軲轆,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的。
曾經親眼見證的一切,至今歷歷在目,說起先帝惦念的那個人,自己回想起來,也是感慨良多。
新帝問:“去請她,她會願意一見嗎?”
汪軫道:“新科狀元拜了官,賜了府邸,她是太夫人,要在官邸坐鎮的。楊家的老太爺,今年七月裡也病故了,如今她正服喪呢,恐怕不見客。容奴婢親自去一趟吧,見了老人兒,興許願意賣一賣情面,也不一定。”
新帝說好,“務必把人請進來,了了先帝的夙願。”
汪軫應了,當天便趕往寶府巷。
寶府巷在東城,離隆福寺不遠,汪軫到門上的時候,正逢寺裡鳴鐘,站在臺階上,能聽見盤桓不散的音浪。
他乘著這鐘聲,讓人向內通稟,不一會兒就見裡面的婆子迎出來,俯身道:“太夫人有請,大人隨奴婢來吧。”
汪軫跟隨入內,在清雅別緻的畫廊上穿行,及到前廳時候,見堂上站著一個人,穿著素白的大袖衫,戴著孝髻。聽見腳步聲回頭,將要四十的年紀了,但容貌氣韻和以前沒有太大分別。
看見故人,她的臉上浮起一點淺淡的笑意,“汪掌印,別來無恙。”
彷彿是天生就有敬畏,汪軫即便爬到今天的地位,在她面前依舊是謙卑的。長長向她拱手下去,“夫人,一別經年,您一切尚好?”
如約頷首,“託福,一切都好。掌印今日駕臨,不知有什麼示下?”
汪軫臊紅了臉,“快別這麼稱呼奴婢,我在您跟前,永遠是那個守門的小太監。您別管奴婢叫掌印,還是叫奴婢車軲轆吧,這麼著聽上去親切。”
如約抿唇笑了笑,“今時不同往日了,再這麼稱呼,可就唐突了。”邊說邊比手,“請坐吧。”
汪軫站定腳,只顧揖手,“謝夫人的座兒,奴婢是奉旨前來辦事的,就站著回話吧。”頓了頓道,“先帝老爺爺上年升遐,走得匆忙,陵寢還未建成。上月總督工程的官員回京稟報,業已完工了,欽天監瞧準了日子,後兒就要起靈落葬……夫人,二十年未見了,最後送一程吧,也算成全了情義。”
如約站在那裡,面色凝重,半晌沒有言語。
汪軫見她不答應,愈發要來哀求,“夫人,大鄴這些年經先帝勵精圖治,已然是盛世了,可您不知道,先帝爺在政事上頭耗費了多少心力,若他怠政些,何至於鼎盛的年紀就走了,他這是心無掛礙,唯剩務政了呀。這回病勢來得兇,二月裡嗽疾未愈,三月裡又添風寒,及到初九臥床不起,十七就晏駕了。奴婢當時和太子在跟前侍疾,他有精神的時候,和太子說起年輕時候的事,怎麼策馬揚鞭,怎麼領兵打仗,唯獨沒有提及您。可……十
六夜裡病得昏沉,叫了一夜您的名字,奴婢那時候就在帳外,聽得心都要碎了。(他聲淚俱下,好不容易定住了神才又道,“夫人,於先帝爺這樣的聖主來說,至死求而不得,已是最大的懲罰了。您是善性人兒,如今人都不在了,再避而不見,您於心何忍啊。奴婢今兒是奉了萬歲爺的令兒,來請夫人的。萬歲爺至純至孝,他知道您和先帝爺的故事,託付奴婢,一定請夫人送先帝最後一程。就請夫人勉為其難,成全了萬歲爺的孝道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