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 214 章 輕舟已過萬重山





到底是因為那隻蠱蟲,還是因為他天生無心?




陸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必死無疑,又負了霍琅一次,心中忽然萬念俱灰。外面雷電交加,冥冥中天空上方似乎響起了一道低沉幽遠的聲音:




【你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什麼?想起來什麼?!




陸延頭疼得更加厲害了,彷彿有什麼塵封已久的東西在試圖瘋狂衝破枷鎖,將烙印撞出了一道道裂痕。




頭頂上方的聲音在嘆息:




【第七世了,你還沒想起來嗎?】




第七世?竟然已經是第七世了嗎?




陸延摸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神色怔然,忽然覺得面前的情景格外眼熟,彷彿許多年前就見過,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了許多畫面,他痛苦抱頭,發出一陣低沉的嘶吼聲,卻在抬手時忽然發現了自己掌心的那一條血線——




那是霍琅給他續上的,不知為什麼沒有和別的血痕融在一起,反而形成一條清晰的脈絡,隱隱有些燙手。




“如今你的命線長了,本尊親自替你續命……”




“以後再不許妄言生死……”




好熟悉的聲音。




他是誰?




陸延渾身鮮血,視線內一片紅霧,他雙肩顫抖,忽然緩緩抬頭看向上空,一字一句道:“我想起來了……”




“轟隆——!”




雷聲震耳欲聾,彷彿要將天幕撕裂。




陸延死死盯著上空,眼眶通紅:“我想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




“轟隆——!”




又是一陣雷聲滾滾,外間的霍琅忽覺一陣心悸,彷彿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緊,說不出的窒息。而一直躲在柱子旁的墨痕指尖飛速掐算,忽然眼睛一亮,激動大喊道:




“成了!成了!他終於想起來了!”




他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不顧公孫墨的阻攔就悶頭衝進了大殿:“貧道有法子救陛下了,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旁人只覺得他瘋了,大殿門關上,依稀還能聽見墨痕的瘋言瘋語,語氣狂喜:“宿主!你終於想起來了!上個世界你還剩一次復活機會!現在終於可以用上了!!”




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天殿內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知道半個時辰過後陸延就渾身是血地從裡面走了出來,身上沒有半點傷痕,而趙康卻被剖心剖腹,五臟六腑都被蠱蟲啃得殘缺不全,最後悄無聲息處理掉,埋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陸延登基那日,群臣親眼看見他吐血暈厥,還以為又是一個病秧子,卻沒想到對方修養幾日就重新上朝了,瞧著身子健壯,再活幾十年都不是問題,一條條新的政.令變法頒佈下去,都是利民利國之事,甚至召回了遠在隴川的衛家重新執掌兵權,那些有異議的大臣也沒了話說。




公孫墨做了這樣驚天動地的一件大事,終於使他家的斷獄之名廣傳天下,只是他卻拒絕了陸延的封官請求,只求對方用玉璽在沉冤扇上蓋一方印記,承諾北殊境內可遇案便翻,不必受官府管轄,便主動請求辭行想去別的地方遊歷。




公孫墨離開神京那日,陸延微服出巡,與霍琅策馬相送至郊外,恰是芒種時節,草長鶯飛,田間地頭滿是百姓耕作的身影,一時也無人注意到這三名氣度不凡的公子哥兒。




陸延勒住韁繩,似笑非笑看向公孫墨:“你一心想替家族揚名,如今孤予你高官厚祿,卻反而推辭不受,將來若是後悔,這個承諾依舊作數。”




天氣炎熱,公孫墨手裡的那把扇子終於顯得不那麼突兀了,他用力扇了兩下驅走暑熱,笑嘻嘻道:“我父親說公孫家的名聲是靠天下百姓口口相傳堆起來的,若在朝為官,也不過一方水土,終年只對著神京的百姓。”




“這天下很大,不止有神京,還有千千萬萬個州縣,這天下廣袤,也不止有北殊一個國家,還有千千萬萬個部族,我有生之年要去往先祖不曾踏足過的地方,翻盡他們不曾遇到的奇冤,如今父親心願已了,我也儘可啟程上路,多謝陛下與王爺相送。”




陸延笑著嘆口氣,他一身白衣輕袍,腰繫麒麟玉帶,端的風姿不俗,倘若幼時未遭逢鉅變,如今興許也會成為汝州有名的神醫:“難為你不忘先祖遺志,孤當年也曾發下宏願,行醫救人,解世間災厄,卻不曾想陰差陽錯做了皇帝,孤無甚相贈,便祝你一路順風,早日名揚天下!”




公孫墨卻對他眨了眨眼,瘋狂暗示:“其實陛下若想贈些什麼,也不是不行。”




金銀珠玉他也不嫌棄的嘛。




陸延聞言一愣,只見公孫墨在底下搓了搓指尖,做出一個數錢的姿勢,心中瞬間瞭然,他忍著笑意,長臂一伸,直接從霍琅腰間扯了個錢袋子遞過去:“你遊歷天下,想來也需盤纏,這是孤與攝政王的一點心意,還望不要推辭。”




霍琅不高興了:“喂!”




他可沒說要給對方銀錢。




公孫墨卻眼疾手快把錢袋子撈了過去,打開一看,只見裡面全是金葉子金元寶,頓時樂得牙不見眼,這攝政王也太富了吧:“好說好說,草民謝陛下賞賜,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悔有期!”




他語罷似乎是怕霍琅返回,立刻掉馬就走,一個人抱著錢袋子笑得抽了風,差點從上面掉下來。




霍琅不滿看向陸延:“你怎麼都給他了,裡面可全是金子!”




陸延只是笑:“國庫裡多的是,你自去拿,想拿多少便拿多少。”




霍琅哼了一聲:“誰稀罕。”




他語罷不知想起什麼,忽然正色問道:“怎麼沒看見那個妖道?”




自那日從殿裡出來,墨痕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出現過,只留下一封信說要遊歷四方,有緣自會相見。




陸延隔空牽住霍琅的手,騎著馬慢慢往回走:“他辦完了他該辦的事,自然就走了,不過以後有機會見面的。”




霍琅頗覺可惜,畢竟那人算命確實挺準的:“那得什麼時候去了。”




陸延晃了晃他的手,故意沉思片刻才道:“唔……下輩子?”




霍琅不置可否:“誰能知道下輩子的事。”




陸延篤定:“我知道。”




霍琅斜睨著他,唇角微勾:“平常叫你幾聲天子,你還真拿自己當天子了,那你說,如果有下輩子,咱們還能再遇見嗎?”




陸延笑意深深:“能,自然能。”




霍琅眉梢微挑:“那下輩子換老子當皇帝,你當將軍。”




陸延拖長聲調哦了一聲:“可我不會行軍打仗啊。”




霍琅輕聲罵道:“昏君,這都不會,回去本王教你!”




公孫墨與他們背道而馳,躺在馬背上曬太陽,慢悠悠往水路的方向走。他手裡搖著一把摺扇舉在頭頂,正面是那首《魚龍詩》,反面是他新提的詞,還饒有興致譜成了曲:




“君非君,王非王。




公子白衣世無雙,




誰言不可登廟堂?




玉帶麒麟千金裘,




打馬揚鞭勝春風。




袞龍袍下風波惡,




何冠天子十二旒。”




公孫墨在陽光下半眯著眼睛,哼哼唧唧唱道:“何冠天子十二旒啊~~公子王孫烏紗重,怎勝白衣一身輕,小爺我無事賽神仙~~~”




頭頂一排大雁成人字飛過,它們天冷南飛,春暖北飛,一年又似一年,見百花,經霜雪。




再回首,輕舟已過萬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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