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七十二章





守在這裡的士兵替他們推開木門,甲板上的寒風在瞬間湧了進來。




半披在腦後的長髮瞬間高高揚起,江玉珣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差點被寒風吹著退回走廊的莊有梨抖了一下,接著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玉珣:“我知道了!”




!!!




江玉珣的第六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準。




他甚至沒去問莊有梨知道了什麼,便從對方驚恐的目光中讀出了想說的話——




內艙裡的所有東西都燻了龍涎香。




在應長川榻上睡了一晚上的自己定然是被醃入味了!




“——你不知道。”江玉珣下意識抬手,極其霸道無理地捂住了莊有梨的嘴巴。




江玉珣雖然菜,但是莊有梨比他更菜啊!




被捂嘴的莊有梨的目光愈發驚恐。




冷風吹過,他的餘光也在這個時候看到了守在旁邊的士兵。




意識到不能亂說話的莊有梨一邊掙扎著想要呼吸,一邊努力道:“阿珣,你竟然竟然……這種事情都瞞著我!”




枉我什麼事情都和你說,你竟然瞞著我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來?




身為大周土著的莊有梨,對“男風”一詞並不陌生。




但他一開始也只是有些許懷疑,誰知還沒有等他確定自己的猜測,江玉珣便如此激動。




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啊!




江玉珣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真的只是一場誤會,等到




沒人的時候我再和你解釋。可不可以?”




莊有梨眼中寫滿了“我不信”,但周圍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只得屈辱地點了點頭道:“好,咳咳……你,你先放手,我,要被你捂死在這裡了……”




江玉珣終於鬆開了手,並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假裝無事發生地看向一邊官兵。




然而還不等他恢復,耳邊又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啊。”




剛剛踏上甲板的莊有梨腳下一滑,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江玉珣下意識轉身拽住了莊有梨的胳膊。




他的動作到底是晚了一步。




此時莊有梨已經徹底失去重心,江玉珣也被他拽著摔向甲板。




守在走廊外的士兵被這裡的動靜嚇了一跳,慌忙上前想將兩人扶起:“江大人、莊大人稍等一下!”




“……嘶”江玉珣的膝蓋上瞬間生出一陣鑽心劇痛,他下意識想要用手臂支撐身體從甲板上站起,然而手心上異樣的觸感卻使他猛地轉身道,“站在那裡,先別急!”




江玉珣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士兵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當即定在了原地:“是,江大人。”




江玉珣雖然沒有扶起莊有梨,卻狠狠地幫他緩衝了一下。




原本應該後腦勺著地的莊有梨改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怎麼了,阿珣?”




“……甲板全部結冰了。”江玉珣咬牙道。




“你說什麼?!”同樣坐在甲板上的莊有梨後知後覺地伸手去摸。




拂去薄薄細雪後,甲板上竟已經被一層厚冰所覆蓋。




江玉珣扶著背後的艙壁慢慢地站了起來。




寒風順著辰江刮下,擔心士兵著涼受凍,天子全將他們安排在了靠近船艙的地方。




因此未曾去甲板上仔細探查的他們也沒有發現,眼前的結白並非什麼積雪,而是覆蓋著薄雪的堅冰。




“這是怎麼回事?”士兵喃喃道。




江玉珣攥緊了手心沉聲道:“這便是南地與北方的不同之處……”




眾人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玉珣嘗試著晃了晃小腿,確定沒有摔壞骨頭後,方才摸索著一步步向甲板上走去:“北方冬季氣溫普遍較低,大多數時間雪落在地上便會鬆軟地積成一層。”




“只有官道上常被馬蹄踩踏處才會融雪為水,最後再結為堅冰。”




“對。”眾人隨之點頭。




刺痛感如針一般觸向膝蓋。




江玉珣一邊小心向前方挪動,一邊輕聲說:“而南方白天和地表的溫度,卻普遍高於北方。夜裡下的雪會迅速結冰,到了最後上面方才覆上一層新雪。”




“原來如此……”莊有梨也扶著艙壁站起身,與江玉珣沿不同方向走甲板。




兩人的表情無比嚴肅,完全將方才的打鬧與玩笑拋到了九霄雲外。




說話間,江玉珣已經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船邊。




他用衣袖裹




著手拂去了欄杆上的積雪。




下一刻,一層薄冰又現於眾人眼前。




江玉珣喃喃道:“欄杆也凍結了……”




偌大的甲板上瞬間沒了聲息。




守在走廊旁的士兵生於北地,早見慣了大雪。




出發時他們還不理解朝廷為什麼如此擔憂桃延。




如今看到這被堅冰包裹的世界,他們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危機的到來。




桃延郡的形勢恐怕極為不妙。




-




為保證船行安全。




船艙內的炭盆全被水袋取代。




每日樓船都要停泊一陣,並上岸在安全處燒水灌袋。




將近傍晚時,遊船緩緩停在了一座不知名的碼頭邊。




江玉珣也趁著這個時候走下了樓船。




“……咳咳,江大人!”負責燒水的士兵向江玉珣行了一禮,忍不住道,“船下風大、煙嗆,您還是先上船休息吧。”




燒一船的熱水可不是一個小工程。




此刻鍋灶全部支起火也已經點燃,周圍被濃煙包裹一片灰沉。




江玉珣輕輕咳了一聲道:“沒關係,我在這裡走走就上船。”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一棵低矮的灌木前。




陽光透過煙塵的間隙照了上來,濃綠的葉片竟隨之泛起了瑩瑩的光亮。




江玉珣上前吹走覆在葉片上的雪花,厚厚一層“冰蓋”隨之露了出來。




常綠的灌木如冰糖葫蘆般被透明的冰殼包裹。




江玉珣小心翼翼地脫掉手套,並徒手剝開冰殼,對著太陽照了起來。




冰殼完美復刻了葉片上細密的紋理,水晶雕琢般在他的手上閃著光亮。




然而江玉珣卻沒有半點欣賞的意思。




他的心情比在船上時還要沉重。




樓船暫時還沒有進入桃延郡境內,此地的冰災便已如此嚴重,桃延的災情也可見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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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天子接連下達聖旨,令周圍幾郡將儲炭運向桃延,同時命人先乘快舟趕赴桃延,並於第一時間開倉施粥。




傍晚時分,又與江玉珣一道登上了另一艘樓船。




今年春,昭都附近軍屯田中開始大範圍種植棉花。




幾個月前這批新棉方才採摘結束,儲存於寧平倉內。




此次南下江玉珣本想將全部棉花帶至桃延,但無奈棉花實在是太過佔地方。




到了最後,幾艘樓船加在一起也沒有帶夠他想要的量。




江玉珣輕輕嘆了一口氣,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右手取出一朵新棉。




“……其實南方也不是不可以種棉花,只是多雨容易吐絮不暢,且高溫高溼,更加容易生出災病而已。早知道今日,年初的時候就該讓這附近也試著種植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