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詳斷官範正廉
他手中鐵鉗在火盆中撥弄幾下,指間黑玉嵌綠松石戒指映著一點翠色,若凜凜清渠,不過須臾,夾起一塊烙鐵來。
他走到說話人跟前。
這六人皆是被扒光衣服,以布縛住雙眼鎖在鐵架上,全身上下幾乎已無一塊好肉。用過刑後潑上辣椒鹽水,若無十足毅力,第一次用刑後便已招認。
但世上不是人人都怕疼。
他在說話人跟前站定,側頭打量對方一下,鐵鉗下燒紅烙鐵突然朝這人前胸而去。
“呲——”的一聲。
一股皮肉燒灼的焦味猛地竄起,囚室響起嘶啞低嚎。
這人前胸處本就受了刑,舊傷未好,再添新傷,如何不疼。裴雲暎神情淡淡,辨不清喜怒,手上動作絲毫不松,烙鐵緊緊貼著對方前胸,像是要鑽進對方皮肉,融進他骨頭中去。
焦氣充斥周圍,慘叫在地牢中久久迴盪,蒙著眼睛的人瞧不見畫面,這瘮人陰森越發可怖。
良久,慘叫聲中,最左邊的囚犯終於忍不住瑟瑟開口:“……我說。”
“住嘴!”正受刑之人聞言一驚,顧不得身上痛楚,喊道:“你敢……”
下一刻,雪亮銀光閃過,呵斥聲戛然而止。
裴雲暎腰間長刀入鞘,若非地上鮮血,彷彿剛剛抽刀殺人之舉並非出自他手。
架上之人脖頸垂下,血自喉間汩汩冒出,已無聲息。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側首,將手中鐵鉗扔下,看向方才說話之人,含笑開口:“現在,你可以說了。”
囚室中安靜片刻。
囚犯被矇住眼,未知反比已知更可怖,雖瞧不見發生了什麼,但剛剛還呵斥自己的人如今一言不發,怎麼也能猜到幾分。那人面上流露出些恐懼,惶然開口:“……是,是範大人。”
“哦?”裴雲暎一挑眉,“範正廉?”
“是……是的,”囚犯緊張道:“軍馬監呂大山出事那一日,刑獄司手下提前得了大人差遣,呂大山的死,大人是知情的。”
裴雲暎笑了笑:“果然。”
他轉身,接過身邊人遞來的帕子,低頭仔細擦拭手上殺人濺上的血跡,末了,走出門去。
身後侍衛跟上:“主子。”
裴雲暎站定:“剛才聽清楚了?”
侍衛青鋒還未說話,前方又有人匆匆趕來,是個僕從打扮的人。這僕從走到裴雲暎跟前,行過禮後,恭敬開口:“世子,小的奉老爺之命前來,下月是老爺生辰,老爺心中掛念世子,請世子回家一聚。”
青鋒站在裴雲暎身後不敢說話。
周圍人皆知裴雲暎與昭寧公慣來不合,幾年前回京後乾脆在外買了宅子,除了每年給先夫人祠禮從不回裴家過夜。
提起裴家,自家主子眼中不見親近,只有厭惡,想來,裴家的僕從這次又要無功而返了。
果然,裴雲暎聞言,想也不想回答:“沒空。”
僕從擦了把汗,笑道:“世子許久未見老爺,老爺近來身體欠安,希望世子……”
“要我再說一次?”
僕從一滯。
這位世子爺喜怒隨心,看似和煦,實則狠辣,性情更不如二少爺溫和懂禮,強勢如昭寧公也管不住這位兒子,何況是他這樣的小小僕從。
僕從諾諾點頭,落荒而逃。
裴雲暎盯著他背影,眸底幽色如地牢裡那片深邃的黑,一片無悲無喜。
青鋒問:“主子,牢裡的怎麼處理?”
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刑審也就結束了。
“刑獄司教出來的人,嘴巴硬,骨頭倒是軟。”
他道:“剛才那個留下,其他的沒用了,殺了吧。”
“是。”
……
“姑娘,隔壁絲鞋鋪宋嫂送的兩條青魚都翻白肚了,那魚鱗已經取完……”
“剩下的沒什麼用了,殺了吧。”陸瞳道。
“這……”
銀箏瞧著木盆裡兩條奄奄一息的魚有些為難。
西街一條街上的攤販四鄰關係都挺好,原先杜長卿和阿城管著仁心醫館,懶得和周遭小販打交道。自打陸瞳二人來了後,情況有了些變化。
銀箏嘴甜又最是察言觀色,常常分些便宜的果子點心給街鄰,人都是有來有往,她又生得俏麗討人喜歡,一來二去,和一街小鋪的人都熟了,時不時收些別人送的回禮來。
這兩條大青魚就是宋嫂送來的回禮。
宋嫂將兩條青魚送到銀箏手中,囑咐她道:“銀箏姑娘,這兩條青魚拿回去熬湯給你家姑娘補補身子,陸大夫太瘦啦,紙糊似的,真怕一陣風就給刮跑了!”
銀箏將青魚拿回來,還未想好是要蒸著吃還是燒著吃,陸瞳先拿了把小刀將兩條魚身上的鱗片颳了下來,說要用鱗片做藥引。
魚被颳了鱗片,翻著白肚浮在水面上,瞧著是不行了。
銀箏站在原地沒動,陸瞳抬起頭問:“怎麼了?”
“……姑娘,”銀箏為難地開口:“我不會殺魚啊。”
她在花樓裡,學唱曲跳舞琴棋書畫,卻沒學過洗手作羹湯。這廚藝還是跟著陸瞳後勉強學會的,只能說將食物煮熟,至於殺魚這種血淋淋的事,就更是敬而遠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