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 56 章





溫瑜雙手合十靜跪於蒲團上,臻首娥眉,側顏如玉雕,髮間珠釵琳琅,卻壓不下那傾世朱顏半分顏色。從大殿窗口傾進的晨曦和佛龕前的燭光交相映照在她臉上,恍惚間她整個人都透著股神性。




不知是何料子製成的金橘色紗衣上,在曦光和燭火裡,也似有流光跟著浮動。




一旁誦經的小沙彌緊閉雙目,敲著木魚,不敢輕易睜眼。




身形枯瘦的老僧進殿來,單手豎掌唸了聲:“阿彌陀佛。”




小沙彌這才睜眼,朝著老僧回了一禮,道:“師父。”




老僧說:“你且下去吧。”




小沙彌豎掌而退。




老僧望著跪於蒲團上,身後鋪展著金橘衣袂的女子,合目道:“施主所求,不在這佛寺裡。”




溫瑜烏睫上揚,緩緩睜開了眼,如鸞鳳睥眸:“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今我見這人間非人間,卻未見如來,惑矣。”[1]




老僧便又唸了聲佛號,答:“我佛觀自在,照見五蘊皆空,則度一切苦厄。然,施主已有自己的心道,所以我說,施主所求,不在這佛寺裡,阿彌陀佛。”[2]




一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吹亂了溫瑜供於蒲團前的佛經。




她用纖細白皙的手指輕按了回去,在石壁上那近二丈高的大佛悲憫的注視下,平靜低垂了長睫:“我拜諸佛,不為己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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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州,菩提山下。




參天古林裡,範遠將刀刃從一名追兵胸膛裡抽出,一




()腳踹開屍體,啐了口:“忻州這群雜碎,一路緊追咱們不放,就跟那見著了骨頭的野狗似的。”




底下人笑道:“咱們此行大獲全勝,不僅活捉了通城縣官那龜孫,還帶回了他劫掠過往商隊的近百萬兩銀子,何止是骨頭,簡直是一塊橫穿了忻州的肥肉,怎能不惹得他們爭搶?”




範遠便也跟著笑了起來:“那也得有命來搶,咱們已入坪州境,他們膽敢大軍壓境,便是要同坪州正面開戰,臨近的州郡可不會放過這背後捅他們刀子的機會!”




他環視一眼,找到了坐在一塊大石上擦刀上血跡的蕭厲。




那大石附近還倒伏著數具屍體。




死狀皆是削筋斷骨,一擊斃命。




剛殺了人的緣故,對方一身戾氣未散,寒刃上映出的一雙狼眸,似乎都還帶著兇性,迫得這一路同他稱兄道弟的那些人,都不敢輕易上前搭話。




範遠走過去大力一拍他肩膀,道:“此行也多虧了蕭兄弟,若不是你幾次斬殺追兵頭目首級,咱們哪能這般快抵達坪州邊境?”




蕭厲收刀入鞘,周身戾氣散了些,說:“都是範將軍統籌有方。”




範遠哈哈大笑說:“咱按人頭記功,該是你的那份少不了!”




隨即又頗為肉疼地“嘖”了聲:“可惜你是翁主的人,不然老子真想拉你到老子麾下。”




豈止是拉攏,分崩離析的天下,這樣的人才,只怕是各方勢力都想爭搶的。




範遠回想他同帶著裴氏鷹犬追來的裴沅交手時,狠戾劈得對方連連後退的那幾刀,仍覺心有餘悸,拍了拍他肩頭,笑說:“不過想來你到老子這位置也要不了多久,咱倆好歹也算是過命交情了,將來可別忘提攜一二。”




蕭厲道:“將軍說笑了。”




範遠往回走,背朝他擺擺手道:“老子看人準得很!”




他召令底下人:“行了,休息夠了該動身了,再往前十幾裡地就是菩提寺,已派了人前去報信,莫讓翁主久等。”




從這林子枝葉空隙處,正好能瞧見層疊遠山之巔的菩提寺。




蕭厲望向那掩於林蔭間的佛寺,擰開水囊,仰頭沉默地灌了一口水,隨即扔下水囊,提刀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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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的古鐘再一次被撞響時,李洵自殿外疾步而來,見了老僧頷首一禮,才對跪坐蒲團上聽經的溫瑜道:“翁主,範將軍和蕭義士回來了!”




溫瑜掀開雙眸。




老僧行了合十禮拜送:“施主穎慧,心有法性,雖不向我佛,卻也自有天地,既有俗事纏身,施主且去吧。”




溫瑜指尖攏起那疊抄寫的佛經,起身朝著老僧一禮:“謝方丈講經解惑,便不多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