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腐爛的永生花
第281章腐爛的永生花
凌晨2:50。
新·東京塔下,山茶假日酒店。
靜夜綿綿。
橡木擦過地毯發出沙沙的聲響,酒店頂層唯一一間臥室的門被推開,走出來的銀髮少年隨便套了件灰白睡衣,幽靈一樣踩在地毯上。黑暗裡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彷彿映不出任何光,也看不出一絲一毫屬於人的情緒。
這個夜晚顯得有些冷了,但也有微弱的光將城市的上空點燃。他揣著手,往北方的天空看去,那裡明明是渾黑一片,記憶裡盛大的滿月卻重疊在他眼前,轉眼間陰影掠過天空將滿月遮蔽,整個世界在密集嘈雜的雨聲裡迴歸了寂靜。
只剩下一片遙遠的火光。
就在遠處、彷彿隨時都會熄滅,卻又鮮明跳動的火光。他站在那裡沉默了太久太久,看著那點火光被黑暗籠罩,又執拗地脫出樊籠,看著一小塊天空被燒成紅黑的顏色,看著火焰漸漸熄滅,直到有個很輕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黑澤先生?”
穿黑衣的女人就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問。她說完,那個銀髮的少年就轉過頭來,明明是完全一致的臉和墨綠色的眼睛,給人的感覺卻陌生——完完全全的陌生,甚至有別於人類本身。
不過這種異樣感只持續了短短一個瞬間,銀髮少年就慢悠悠地問:“那是?”
穿黑衣的女人順著他原本看的方向望向天邊,低聲說那是先生的一處產業,只是按照計劃被炸燬了而已。
銀髮少年的臉上有些許的不滿:“吵到我睡覺了。”
穿黑衣的女人立刻道歉:“十分抱歉。”
倚在旁邊牆上的男人冷漠地看著這個場面,沒說話,也一動不動,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從黑澤陣走出門開始,他就在盯著黑澤陣看,目光不說是明顯,也能直白地解釋為針對。但這個人到現在都什麼都沒做。
黑澤陣也沒有理他,只從那個男人身上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他只睡了很短的時間,還沒等從淺眠進入深眠,夢境的陰影將冰海的冰面撕裂,就聽到了外面的聲音。
雖然那場爆炸發生的位置距離這裡很遠,聲音已經接近於無,但他向來對槍聲和爆炸聲要更敏感一點,再加上……
他確實在等什麼,等一場煙花,等一個信號。
所以在睡醒、看到火光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比這兩個人要清楚得多。
死了啊。
Leon。
他跟雙胞胎裡剩下的那個就見了幾分鐘,也可能連幾分鐘都沒有,只是去波洛咖啡廳買咖啡的時候簡單說完了任務和目前的情況,就默契地結束了無需敘舊的對話。
那天Leon給他端來咖啡,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那之後我還能活十四年,本來就是一種奇蹟啦。
也許吧。
雖然用的是edel的名字,但身體是Leon的,意識也是Leon的,只不過……就算她沒有直說,黑澤陣也很清楚,她的身體裡其實住著兩個人。
具體是什麼樣的存在形式,兩個意識分別佔多少,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結局,黑澤陣都沒問。
畢竟Leon看起來挺開心的,就像以前跟他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一樣,既然沒遇到麻煩回來找他哭訴,那就沒有深入去管的必要。看起來結果也就是少活幾年,而且她能活十多年,多半是因為雙胞胎的記憶和人格本就十分相似,這才能
突破壽命的極限,至於實驗是哪來的,黑澤陣也有數。
關於實驗的事、這些年來過得怎麼樣、怎麼得到的消息……他同樣沒問。
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事,沒有必要互相干擾。
不過其實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他不怎麼管別人的事,知道是一回事,插手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就像很多年前,整個城堡裡只有他知道edel和Leon會在檢查的時候換身份,每次得意地把維蘭德忽悠過去,再找他來炫耀,而他只會淡淡地說“以後換不回來就麻煩了(筆趣$閣小說)[(.co)(com)”
。
結果edel真的死了,A.u.r.o把存活的Leon確認為edel,不就是因為這種事嗎?
不過現在沒什麼區別了,都死了。
黑澤陣不再去看遠處的火光,表現出了興致缺缺的態度,乾脆轉過身去問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他人呢?
“先生還沒回來,您要聯絡他的話——”
“讓他來見我。”
黑澤陣打斷了女人的話。
他沒必要繼續拖時間了。既然Leon給他看的是“煙花”,那就證明烏丸還沒有找到能解決“復活”技術缺陷的方式,即使現在還喘氣兒,也最多能再活兩三年。
這本就是沒有完成的技術,或者說根本無法完成的技術,烏丸沒有其它辦法才只能採取的唯一“復活”方式,至於過完這有限的兩三年後應該怎麼辦……呵,那種事黑澤陣比他還要清楚。不斷換身體來抵達永恆的生命?如果這麼做真的有用,那位先生為什麼不早點換,偏偏要等到本體都要死透了才動手?那副快要腐爛到發臭的身體他就那麼喜歡?
所有的答案從一開始其實就已經擺在眼前了,只是烏丸錯估了黑澤陣本人,以及他能得到的情報而已。
“我會盡快通知先生。您打算繼續休息嗎?”
穿黑衣的女人低著頭,依舊是那樣恭順的態度,黑澤陣看了都要皺眉。
煩。
烏丸到底把人當什麼了。
他說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想睡個覺而已,一晚上被吵醒幾次,煩了。讓那個老東西來找我,還是說有什麼事比我還重要?
穿黑衣的女人低著頭,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說會盡快通知先生,就沒了下文。
黑澤陣轉身就要回去,就在這個時候,靠在牆邊的男人終於說話了:“要安眠藥嗎?我去找醫生拿。”
他睡不好的事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嗎?
黑澤陣盯著那個男人看,對方也不等他同意就往外走,過了一會兒把幾片藥和水帶過來,甚至說了一句醫生不敢給太多,怕你死了。
看到黑澤陣沒動,那個男人才又抬眼,補了一句:“一般的藥對你沒效果。”
確實如此。
一般的安眠藥對他來說已經跟去年那個《咒〇回戰》聯動的手指餅乾一樣,除了難吃以外沒有任何用處了,現在就算蘇格蘭再給他灌下了安眠藥的水,他照樣會在周圍有任何動靜的時候醒來。
他的身體在飛快地適應讓他產生異常的各種物質,當然也包括這些藥物。時刻保持戰鬥的警醒是必要的能力,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陷入深眠——這跟生物特性無關,純粹是他自己的看法,就算他再想睡,也會遵循這個本能。
黑澤陣又看了這個男人一眼,就在這兩個人面前把藥吃了下去。之前他吞下藥片的時候還能嚐到一點味道,現在什麼都嘗不到了。
他要回去繼續睡不知道能不能
睡著的覺,
那個黑衣的女人忽然說:“請您等一下。”
她走到黑澤陣身邊,動作很輕地翻開了黑澤陣的袖口,露出了裡面的血跡。被強行撕開的傷口已經徹底癒合,根本看不出來是怎麼造成的,但半小時前殘留的血液依舊沒幹,傷口附近的血跡呈現出明豔鮮亮的紅色,甚至順著手腕往下淌了一道。
黑澤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直到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低聲說:“我去讓醫生來見您。”
她轉身離開,這裡就只剩下了黑澤陣和那個不怎麼說話的男人。
他們隔著空氣對視,最後那個男人對他說:“任性也該有個限度,想死就趕快。”
黑澤陣看了他半晌,才問:“我們認識?”
靠著牆的男人顯然不是很想回答他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才憋出一句:“我單方面認識你。”
他們對話的效率實在太低,於是說兩句話的功夫,那個黑衣的女人就帶著醫生回來了。
進來的還是之前那個醫生,他忐忑不安地左腳先踏進門,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直到看到黑澤陣的手臂,他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死得透透的。
哈哈,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才過去多久啊,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他的身體就變成這樣了啊!
面對那雙像是要滅口的墨綠色眼睛,醫生小心地、聲音都在發抖地問:“您介意抽個血檢查嗎?一點、只要一點點就行。”
剛才回到樓下的時候,醫生特地向“知情人”打聽了這位“病人”的事蹟,對他到底有多不喜歡被抽血產生了無比清晰的認知。據相關人士透露,這位曾經因為某些事故被先生強制換過兩次全身的血,結果是造成了嚴重的ptsd——不要誤會,不是這位自己的ptsd,他不爽的方式就是讓別人產生ptsd,據說當時給他抽過血的人都死了,一個不留,連渣都不剩。
雖然剛剛聽來的這些二手消息都有嚴重誇大的嫌疑,但從醫生說出“抽血”這個詞兒就飄過來的冰冷眼神看,這、這這這起碼有1000%是真的啊!
醫生趕緊低下頭,說您不願意就算了,但您身體的問題比我預想的要嚴重很多,希望您能考慮一下……起碼注射穩定劑。
——哈哈,這位也非常不喜歡被注射什麼東西,聽說還是先生造的孽啊!先生,你看看,這怎麼治,我不是沒有辦法,是根本沒有辦法讓他配合啊!還是說您指望我能打過他?啊?
不過跟醫生想的不一樣,黑澤陣聽到他的話,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別的反應,只說了一句:“讓他回來見我,再考慮這些。”
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吧,他不想繼續重複了。
醫生就使勁兒看旁邊站著的那兩個人:所以先生呢,快點把先生叫回來啊,他要是出問題那我就沒命了!你們倆為什麼還是站著啊!難道你們真的背叛了嗎?!
當然,背叛是不可能背叛的——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麼說話的男人接收到醫生的眼神信號,先對視一眼,又說好的,我們這就去聯絡先生,隨後就把醫生請了出去。
之前那間臥室裡還有血的味道,雖然是他自己搞出來的,但黑澤陣不想回去睡,就乾脆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要做的事很簡單,先把那個年輕的老東西幹掉,再……
然後就可以休息了。
特製的安眠藥確實有點效果,起碼能讓他在淺眠的時候不被記憶佔據大部分的畫面,畢竟從回到日本開始,他的記憶重新開始變
得不受控制,到昨天為止最嚴重的時候他甚至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什麼時間的記憶,屬於誰的場景,又是誰在對他說話。
他唯一能分清的就是記憶和現實,從始至終,他都很清楚自己是誰、在哪裡、要做什麼。
銀髮少年側躺在寬大的沙發上,即使躺著也腰背挺直,長髮的末端垂落到了地毯上,在落地窗外陰沉沉的天色裡反射著微光。
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麼說話的男人走了出去,沉重的門被輕輕關閉,隔絕了一切從外面來的聲音。
門外。
“先生呢?”
“暫時聯絡不到,不知道先生在做什麼,我會盡快聯繫他的。”穿黑衣服的女人低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