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274 章 腐爛的永生花


桐野不該是這樣,不該變成這樣。

風見裕也想,如果他能早注意一點,如果

他能發現醫院裡的異常……如果能的話……

“別想了!”

他使勁兒晃了晃腦袋,
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暫時趕出腦海,又是沉穩成熟的風見先生了!

他記得剛才疑似桐野的人在打電話,也就是說桐野手裡是有手機的,雖然99%不是原本用的那部,但風見裕也還是通知了諸伏景光現在的情況,一邊往回走,一邊撥出了桐野的號碼。

電話——撥通了。

雖然沒人接,但確實打通了。那部手機正處於開機狀態,處於一個很容易就能被警視廳定位到的狀態。

電話被掛斷了,風見裕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飛快地通知了公安部的同事,然後不信邪地又撥了一次。

還是掛斷。

他又撥了一次。

這次,電話被接通了。

“桐野?”

風見裕也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他聽到的是不想聽到的內容。既然桐野、或者電話對面的不知道什麼人接了這個電話,就說明事情還是有轉機的吧?

……

凌晨01:35,審訊室。

正如諸伏景光所想,五十嵐信彥到現在都沒有說出桐野明的下落,是有另外的原因。

當了半輩子警察的中年人長長地嘆氣,在短暫的心理掙扎後,終於交代了桐野明可能的去向,以及這件事背後的一些隱秘。

“首相先生跟那個組織的首領有過合作,但他們也互相提防,‘桐野明’就是首相先生放在久間健次郎身邊的眼睛。那個孩子是從訓練場裡殺出來的,但離開訓練場後,他被刪除了原本的記憶,接過了‘桐野明’的身份。或許他還有別的任務,我不清楚。”

“你是協助他的人?”

“不,這只是個巧合,考警校是他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自己做出的選擇。我也是先花了幾年去觀察,才確定了他的身份。現在首相先生死了,那個組織也不存在了,我沒有協助任何人的必要。”

“你認識桐野。”

原本就認識。

諸伏景光的語氣很篤定。

或者說,這本就已經是被擺在眼前的事實。桐野明明面上的父親久間健次郎是組織的人,就算那位【f】先生跟烏丸再怎麼博弈,也不會在警視廳公安部裡費盡心機製造毫無意義的巧合。

無論是五十嵐信彥,還是桐野明,以他們的身份都探查不到更高的機密,更不用說針對組織或者是【塔】的具體行動了。五十嵐信彥的工作與這些離得太遠,桐野原本可以,畢竟他是協助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人,但在那些事發生前,他就已經住進了醫院,後續的計劃什麼都沒能參與。

“……”

五十嵐信彥似乎在這個問題上卡住了。之前無論是問什麼,他要麼保持冷靜的沉默,要麼就流暢地回答,除了在Boss復活這件事上表現出了相當震驚的態度外,從未有過這樣想說什麼但沒能組織好語言的狀況。

他動了動嘴唇,半晌才說:“當然,他是我的兒子。”

是了,這才是他為桐野明遮掩、讓桐野明離開警方視線的真正原因。

那聲音裡聽不出別的情緒,只有時間流逝帶來的無力感。

“那原本的桐野明在哪?”

“他?”五十嵐信彥低著頭,忽然笑了起來,說,“他就是緒方。”

一個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沒有搞清楚的孩子,從一場被綁架的“意外”開始,就連記憶和過去一起失去。他的親生父親幾年都

沒去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被換了人。

緒方在為他認為的親人報仇的時候,一定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切都被別人看在眼裡,而且像個玩笑。

“我確實不喜歡緒方。每次看到他,我都會想,為什麼我的孩子就要變成那副模樣,他卻能光明正大地活著,還非要往我身邊湊,說著要復仇……真是可笑。”


五十嵐信彥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裡終於是明晃晃的厭惡,以及快意。

他說,我沒想讓他殺死你,只是想讓他跟那個組織一起死而已。

諸伏景光往五十嵐信彥的臉上砸了一拳。

五十嵐信彥被砸歪了臉,卻大笑起來,語氣好像從未有過的輕鬆,他說你們不是懷疑他跟以前不一樣嗎,桐野明小時候就是這個性格,不愛說話,因為他根本沒有說話的對象,他就是從那個只有屍體和勝利者的地方走出來的,如果他真的恢復了記憶,這些年來的輕鬆生活還能帶給他的就只有痛苦。

最後,他放低聲音,懇求道:“不管他是恢復了記憶,還是變成了別的什麼人,都已經是你們的敵人了。救救他,或者殺了他。”

諸伏景光站在門口,陰影遮住了他的側臉:“你們讓他竊取了別人的身份,奪走了別人的人生,現在又求我去救他?”

“他本可以過得更好!他本可以用他自己的身份站在這裡!他有什麼錯?錯的是這利益糾纏人情糾葛的官場,是這片早就爛透了的腐朽大地,是沒能保護好他的我!是我!他沒有錯!”

“這不是我來評判的,五十嵐信彥。我會找到他,因為這是我的職責。”

諸伏景光往外走去。

無論是哪種可能,他都可以確定,他認識的那個“桐野明”已經死了。被取代、被更換、被摻雜了別的什麼東西,但或許那才是“桐野明”這個人的本質。

他已經走出了門,卻聽到背後傳來五十嵐信彥自嘲的笑聲:“他對我和久間健次郎都沒有感情,但對你們不一定。他可是確確實實地跟你們相處,並愛過這個世界的。”

……

米花町。街道。

“風見。”

聽筒裡傳出來的是熟悉的聲音,語調被壓得很低,背景裡還能聽到撕開膠帶的聲響。

風見裕也發現電話那邊真的是桐野,先是不可置信,然後一股喜悅衝上了他的心頭:“桐野?是你嗎?你在哪,剛才我看到的人是你?如果你真的遇到什麼——”

“不是。”

桐野明那邊撕膠帶的聲音停下了,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只有很輕的布料摩擦聲從聽筒裡傳來,又像是風颳過樹葉的聲響。

隨後,他把什麼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沒事掛了。”

“桐野、等等,桐野你——”

“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桐野明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再打過去的時候,那部手機就是已關機狀態了。

風見裕也聽到手機裡傳來的忙音,吸氣,呼氣,吸氣,呼吸,他終於意識到——在這個時刻,他終於無比清楚、明確和不可挽回地意識到,桐野已經回不來了。

或者說,他認識的桐野明已經死亡。就算還有以前的記憶,無論他現在是誰,都不再是風見裕也共事多年的好友了。

不、可能不只是桐野。

任何一個以前認識,或者熟悉的人,都可能在沒注意到的時候就變成了其他人,只不過是披著別人的外衣、用著往

日的笑臉,
假裝他認識的那個人出現在他面前,而他卻渾然未覺。

讓人反胃。

他捂著胃蹲下來,終於想起自己從早上開始就沒吃飯,不只是他,有好幾個同事都沒吃點東西。中午倒是有同事幫忙帶了便當,但他完全吃不下。

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誰還能保持那樣的好心情……啊,以前的桐野可以,桐野說不管怎麼樣飯都是要吃的,還會給整個辦公室的同事帶飯。

“好冷。”

風見裕也這才發現自己只穿著襯衫就出來了。冷風吹透衣服,也吹涼了脊背上的薄汗。

他得回去。

不然幫不上忙。

他的工作還有很多,降谷先生不在了,桐野也不在了,景光需要他。諸伏景光需要他,不然身邊連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景光也沒法堅持下去吧。

他們得互相支撐,就像以前那樣,就像每次遇到危機的時候那樣。

不過在回去前,他還有有件事要做。

風見裕也回到了那家便利店。

他拿出證件,向店員詢問了剛才那個穿著深灰色雨衣的年輕人的事,根據店員的描述,剛才出現在這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桐野。桐野在便利店裡用零錢買了煙和打火機,以及用來綁頭髮的髮圈。

“對了,當時那個人一直在往外面看,就是那家公司的方向。”

店員指向便利店的門外,一座七八層高的建築,對風見裕也說。

大風從便利店外吹過,將深夜的樹吹得沙沙作響。風見裕也轉過頭,看到了建築一側豎排的霓虹燈,上面寫著——大森國際會社。

……

凌晨1:50。

下野町附近,一輛車駛過深夜的街道。赤井務武確認了現在的時間,他們還有幾分鐘到目的地。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水無憐奈,除此之外車後座的位置是夏目財團的前會長助理林長洲,和一位陌生的老人。

“黑羽君失聯了?”

“CiA那邊也得到消息了?「怪盜基德被暗中潛藏的狙擊手打中,目前下落不明」,其偷走的藝術品也不知所蹤。”

“不,朋友告訴我的,CiA對怪盜基德的關注度不高。”

水無憐奈從後視鏡裡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的年輕男人,對方聽到“怪盜基德”的時候,刻意將目光移到了車外,能不能聽到另說,但這個年輕人似乎並不想摻和進這些事裡。

至於她CiA探員的身份,方才去跟這位林先生交涉的時候已經進行了說明,這不是什麼秘密。

赤井務武看到目的地快到了,稍微減緩了車速,說:“他們在找人,應該是發現了什麼線索才會發出預告。我讓基金會的人去現場確認過,他沒被抓住,大概是自己找地方躲起來了。”

論在警方和其它犯罪勢力的追捕下逃生的本事,可能在座的人都沒有黑羽快鬥那麼有經驗。

“他要偷的是……一枚古老的錢幣?不是寶石啊。”水無憐奈在看新聞。

新聞裡是這樣描述的:怪盜基德無視了鈴木次郎吉在東京發出的挑戰,似乎對叫做“命定之火”的寶石沒那麼感興趣,並說“下次一定”,反而向洛杉磯的一位富豪發出了預告函。他要偷取的東西是一枚古老的金幣,似乎是某個家族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