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塵世霧都
一場漫長的旅途,一段無從講起的往事,跌宕起伏的人生,關於那早已成為過去的七年。十年。十三年。二十年。二十五年……二十六年。
三十三年。
不管怎麼樣,結果還是好的,不是嗎?
正在演奏的銀髮男人敲下最後一個音符,這首曲子原本到這裡就應該結束,可他的老師好像興致上來了,接續著他敲下的餘音,即興演奏曲譜上沒有的部分。
他笑了笑,就隨老師開心,跟著繼續演奏了下去,至於彈出來的是什麼,聽的人又會有什麼樣的心情,他想老師應該不會太在意。
原本
應該結束的曲子,又被續上了一段新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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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輕快、活潑,像個新生的孩子,又像自由自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風。
等他的老師終於意猶未盡地結束演奏,黑澤陣想,其實他今天還是很開心的,不過……他看向觀眾席,想,聽完這場演奏的他的某些“老朋友”,可能就沒那麼開心了。
此時此刻,某個包廂裡的名偵探正抱著腦袋想自己應該怎麼帶著笨蛋怪盜逃離這裡,不管怎麼想現在不走就都是死定了,而剛演奏完的黑澤陣卻只是隨意地往有扎人視線的方向看了一眼,說實話整個音樂廳的人不是在看老師就是在看他,如果不是帶有相當程度的惡意的視線,他根本就分不出來是哪個方向的,更不用說找到在注視他的人了。
他把銀色的長辮從腿上拿下來,從容站起,就要去扶他的老師然後向正在鼓掌的觀眾致謝,但就在這個瞬間,整個音樂廳裡的燈忽然滅了。
剎那間,世界陷入了黑暗。
死寂又粘稠的黑色彷彿要將一切吞沒,就連聲音也變得混沌起來,在這片黑暗裡的觀眾們剛開始還能保持冷靜,但很快就開始了低聲詢問。
空蕩蕩的黑暗裡傳來觀眾的低語,有人在詢問,有人在安撫,有人去查看情況,腳步聲掩蓋了風聲,接下來是擦著他的臉過去的利器。沒打中,他一開始就知道對方準頭不行了。
黑澤陣在這片黑暗裡笑了一聲,嘲弄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曾見識過失明的世界,所以沒有光線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阻礙,某種意義上或許還是優勢;他進來的時候就記住了整個音樂廳的地形,而且他以前也來這裡聽過音樂會,他習慣記住所有見過的建築。
他從不懼怕黑暗裡的敵人,因為那往往意味著他們比他弱小,而黑暗將把他們的弱點無限放大。
“老師。”
他對旁邊有點慌張但還是試圖保持冷靜,還在跟他說“只是出故障而已,音樂廳的人馬上就會修好”的老師說:
“我身邊不安全,你去人群裡,離我越遠越好,他們還不敢在這裡無差別動手。”
“silber,你——”
“剛才是我和老師的工作,現在是我自己的‘工作’了。老師,你的演出已經結束了。”他說到最後,聲音忽然冷了下來,有人在黑暗裡開槍,對準的是他老師的方向,黑澤陣反手就將約納斯推了出去。不管是誰,這次在黑暗裡出手的人切切實實地惹到他了。
約納斯被推了出去,他本想轉身去抓住什麼,卻只聽到了槍聲,伸出去的手抓了個空。
他的學生呢?
槍聲讓音樂廳裡變得混亂起來,人群終於有些慌了,在這混亂的雜音裡,約納斯沒能再聽到他學生的聲音。他想往回跑,卻又分不清方向,只能向有人說話的位置靠近——他就是個普通的音樂家啊,他幫不上學生的忙,他的學生可是很厲害的殺手,是不會死的。
是的,silber是不會死的,在聽到槍聲響起、音樂廳裡一片混亂的時候,他一遍又一遍地這麼告訴自己,但還有個聲音在對他說,人都是會死的。
他膽小,他逃避,他甚至不敢問他的學生到底為什麼要來這場音樂會,他可以對一切都視而不見,可是當眼前真的變成一片漆黑的時候,他又開始恐慌了。
耳邊是連續傳來的槍聲,夾雜著人的尖叫聲、呼喊聲,間或有保安在維持秩序的聲音,刺耳的轟鳴從不知道什麼傳來,血的味道在大廳裡蔓延!整個音樂廳都亂了起來!
地面在搖晃。
劇烈的爆炸聲打破了勉強維持的平衡,也打碎了人們內心最後的希冀,爆炸的火光短暫地照亮了黑暗的音樂廳,刺目的光散去時,搖曳的火苗正從觀眾席上蔓延。這彷彿只是個開始,火光升騰,混亂陡然加劇,人群裡傳來了哭聲,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從上方砸落,重重墜落到了地面。
懸掛在音樂廳穹頂的裝飾物轟然墜地,砸落的方向就是中央的舞臺!
而就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建築內部,在幾乎所有人都驚慌失措、不知道這場混亂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的時候,在砸落的裝飾物後,身穿白色禮服的男人就坐在鋼琴旁,似乎完全沒被這混亂的局面影響。
他按下了純白的琴鍵。
搖曳的火光依稀照亮了舞臺,單獨為他在黑暗裡開闢出一片空間,銀髮的音樂家重新開始了演奏,靠近舞臺的座椅正在燃燒,火勢馬上就要蔓延到他的身邊,但他毫不在意。
輕快的音樂自他的指尖流淌,沒人聽過這首曲子,卻能輕易地從中感受到演奏者的心情:平靜,安逸,像寧靜的冬日,落雪的天空,和隱藏在雪下的……
危險。
彷彿正在休憩的銀白色野獸,在寂靜的午後安睡,但這只是錯覺,任何靠近的動物都會被它毫不猶豫地咬斷喉嚨。它慵懶地、心情頗好地等著,至於有沒有獵物會來,這隻能決定接下來的時間是否有趣,它並不在意。
他的音樂很輕鬆,但每一個音又很穩很重,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不過正在彈鋼琴的人其實並不關心其他人能不能聽懂,他也不是彈給他們聽的——他彈給自己,彈給三十三年的過去,彈給死去的同伴,他想到哪裡就彈到哪裡,想換風格的時候就隨心去換,他學音樂的時候還是正在學各國語言的年紀,音符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門跟人類文字相似的語言。
明滅的火光照亮他的側臉,就要順著那頭銀髮的長髮向上攀爬,卻被他在演奏的間隙抬起一隻手,生生按滅。他像火光中的精靈,像一片銀色的羽毛,像一場好像只要觸碰就會飛走的夢。
音樂廳裡逐漸安靜下來。混亂不知何時已經平息,只有尚未被徹底撲滅的火焰,簇擁著他,依舊在這片樂聲裡靜靜地蔓延。
有人問:“這首曲子叫什麼?(筆.の趣閣小說)_[(.co)(com)”
他回答:“塵世故事(melodiamundi)。”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