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塵世霧都
約納斯看著背對著他的銀髮男人、他的學生正在彈琴,一遍又一遍,動作變得越來越乾淨流暢,就像二十五年前還是他的學生時候那樣。
過去的時光彷彿被壓縮進短短的幾十分鐘裡,腦海裡的畫面如電影般切換,從初學到熟練,從幼年到少年,還有這一路上的艱難與挫折……約納斯看著學生的背影,回想起的卻是自己幾十年跌宕起伏的經歷。這首曲子所描繪的,也正是他自己一波三折的人生。
當然不是他學生的,約納斯嘆氣,他的學生就學了兩個月鋼琴,讓他回憶他也只能想起自己跟看起來很單純實際上難搞到讓人絕望的學生鬥智鬥勇的短暫教學生涯。
不過,至少現在他不用擔心自己在教育界聲名掃地了,約納斯聽著從酒店大廳沒仔細調音的鋼琴裡演奏出來的音樂,不自覺用手指輕輕敲著節拍。
是的,他的學生果然是天才。聽黑澤陣又彈了一遍的時候他這麼想。
黑澤陣又閉上眼睛彈了幾遍,動作越來越輕鬆,也沒再因為手指的長度跟小時候不同按錯琴鍵。有路過的人投來欣賞的目光,好奇的鳥雀抖抖羽毛落在窗外,約納斯就聽著他彈,笑容越來越大,又越來越小,最後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
“…………”
等到黑澤陣站起來,說“老師,時間快到了,我們得出發了”的時候,約納斯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一尊正在思考的雕像。
黑澤陣把樂譜還回去,卻發現他的老師毫無反應,就伸手在約納斯眼前晃了晃,問:“老師?”
約納斯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地回答:“silber,我錯了,你對我在音樂界的地位極具威脅,而且能讓我在教育界載入史冊。”
這可能是一件好事。
他的學生是音樂界的天才,而且終於學會了正常的演奏,甚至能讓作曲家本人共情——雖然評價這麼高可能是有些往日情分在裡面,可約納斯保證,他學生的音樂天賦是半點水分也不摻的。
但……他的學生根本就不會走上音樂家這條路啊!他的學生是殺手、是特工,管他是自由職業還是政府或者其他組織培養的人才,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來搞藝術……
約納斯嘆氣,接過那張樂譜,努力板著臉說:“看來我不用擔心演出了,但你只是記住了所有琴鍵的位置和順序,這根本算不上演奏……”
“嗯。”
“這種時候你不應該失落或者反駁一下我嗎?”約納斯覺得他學生的反應實在是太過平淡了,忍不住問。
那個銀髮男人這才回答:“因為您剛才一直在笑,我想直接拆穿您不太好。”
約納斯:“……”
黑澤陣:“我有完全的記憶能力,剛才只是將小時候會彈琴的感覺復現過來了,確實算不上演奏。而且花幾個小時熟悉一首曲子勉強夠了,其他的我依然不會。”
約納斯:“……”
可以了,你不用說了,真想錄下來給我的朋友們聽聽,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的天才是什麼樣的。
話說原來他的學生不只是記性很好,根本就是有超憶症啊。怪不得小時候就能一晚上記住整本鋼琴譜……這麼一想心情就平靜了許多,原來如此,原來他的學生不是那種讓人絕望的天才,太好了。
“對了,”約納斯又說,“你已經學會用音樂表達你的感情,不會再把《月光》彈成《革命》
,
雖然不知道是誰教你做到的,但silber,你一直是個天才,作為老師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銀髮男人微微一頓,笑了一下,將目光轉向窗外的夏日流光:“生活教會了我很多。老師,您也是。”
什麼?我的學生忽然說人話了?
約納斯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他緩慢地眨眨眼,正要趁這個感動人心的時刻說兩句應景的話,他的學生慢悠悠地說了後半句:“但是我們已經遲到了。”
約納斯:“……”
所以說是故意的吧,根本就是故意的吧!到底是誰把他的學生教成這樣的?維蘭德先生,肯定是你吧,當年就是你把我騙得團團轉啊!
Afewminuteslater……
換了身白色衣服的銀髮男人和他的老師抵達了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四周靜悄悄的,音樂會已經開始。不過幸好這不是某個樂團的專場,而是一場持續數日的音樂盛典,約納斯先生還能趕上他的演出。
悠揚的樂聲從走廊深處傳來,守在門口的人檢查得非常仔細,半天才放他們進去,還要求將手機和電子設備全部關機。期間約納斯一直在提心吊膽,生怕他的學生隨身帶了十幾把槍什麼的……
不,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卡爾瓦多斯才會幹出那種蠢事,武器從來不是決定結果的唯一標準。
黑澤陣當然不會帶什麼違禁武器進來,對他來說這種東西隨處都可以拿到,音樂廳裡就有的是;他配合地把手機關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門口的幾個人——這可不像是普通的保安,更像軍隊的來頭,也就是說,在這場看似平常的音樂會里,應該有些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過,這種程度的大人物,他已經宰得……見得多了,沒什麼好驚訝的。
他一邊走,一遍慢悠悠地說:“老師,別緊張,不管你彈成什麼樣,我都會相信和支持你的。”
約納斯搖頭:“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我是說……wait,你剛才說的話怎麼有點耳熟?”
黑澤陣就笑。
他的老師差點惱羞成怒,但這會兒他們已經走到了可能被人注意到的地方,約納斯的朋友來接他們,正在偷偷向他們招手,完全不是做出失禮舉動的時候。
所以約納斯決定忍了。跟學生再會的第四個小時,他終於接受了當初單純但懂事的小孩已經變成性格惡劣的成年人的事實,這肯定是維……肯定是世界的錯!
不過現在他關心的不是這個,他壓低聲音,問:“你真要用這個髮型上場?”
黑澤陣反問:“不行?”
約納斯有點猶豫,半晌才說:“我覺得你不像是會用這種髮型的人……”雖然很多年沒見了,他早已不那麼瞭解他的學生,但他總覺得他的學生應該打扮得更炫酷一點才對。
黑澤陣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輕鬆地說:“老師這麼想我就放心了,畢竟這個音樂廳裡……搞不好會有我的熟人。”
而且還不止一個。
他繼續往前方的黑暗裡走,踏過一段輕快的旋律,重重疊疊互相激盪的聲音在漆黑的走廊裡迴響——呼吸聲、心跳聲、腳步聲,以一個完美的音符落地收尾的樂聲,以及在整個音樂廳裡響起的沸騰的掌聲。
……
與此同時,赤井家。
下午的陽光照在赤井家大敞的門口,裡面依舊是一片狼藉,卻無人關心。這個家的主人就站在門口,赤井務武給黑澤陣打了五個電話,都沒打通,惆
悵地靠著門點了一根菸。
這幾個小時裡,他先調查了“教授”近幾個月來的情報,又向朋友詢問了跟那場音樂會相關的消息,把這些告訴juniper後才回到家,想看看他家裡有沒有跟他失蹤的大兒子赤井秀一有關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