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133 章 暴雨前夜

只是記憶,不會咳血,但是他不能發出聲音。不能——從「不被允許」到「再也做不出這個動作」,二十年的經歷讓黑澤陣對疼痛的忍耐已經成了本能。

有人會回來嗎?或許不會有。黑澤陣睜開眼睛,放鬆精神,竭力想找點能轉移注意力的東西,最後看到被赤井秀一出門前扔在椅子上的外衣。

他從喉嚨裡發出有點嘲諷意味的笑聲。聲音還有點啞,但反正沒人能聽到。

黑澤陣扯過那件衣服,蓋在身上,然後放任自己沉入疲憊的睡夢中。

……

二十年前。

“我給你一個機會,”那位先生說,“亞莉克希亞的病情會在兩個月後惡化,在這兩個月裡,如果你能殺死我,我的人會放你離開。”

所有的選擇都是陷阱。少年時期的黑澤陣在心裡重複了一遍維蘭德的經驗之談,但他只能選一個。

亞莉克希亞,從沒聽說過的名字。但如果這個名字跟他被帶到這裡有關,那她或許是與Cedrus有關的人。他不應該為某個陌生人放棄任務,維蘭德是這麼教他的——但「這位先生」好像對他的性格有所瞭解。

被人按著跪在地上的銀髮少年沒什麼表示,只問:“亞莉克希亞呢?”

他不認識這個人,所以他需要一點情報。

那位先生笑了:“維持她的性命需要高昂的醫藥費,我當然不缺這點錢,但也沒有救她的必要。”

一個冷漠的、喜歡擺弄人心的、將「你沒有選擇」放在明面上的人。

“不過我是個友善的人,”那位先生又說,“就算你輸了,你也可以在你和亞莉克希亞里選一個放棄。”

“放棄?”

“她的性命,或者你的人格。”

其實他沒得選。他逃不出去。組織的基地在地下,比起據點,那更像是個用來作弄獵物的遊樂場。

錯綜複雜的通路、虛假的出入口、故意留下的監控死角……那位先生或許玩過不止一次類似的遊戲,也對自己不會被殺死這件事很有信心。

黑澤陣也有幾次讓那位先生瀕臨險境,只是他錯估了對方對他感興趣的程度,閒得發慌的人做了無數準備,就是為了讓他在以為看到希望的時候再將這點希望一寸寸碾碎,並以此為樂。哪怕差點翻車也樂在其中。

很有趣,那位先生說,很有趣不是嗎?你的意志比我想的要強大,我也好奇你還能堅持多久。

“對了,你有時間,亞莉克希亞沒有。”

“……”

最後他選了自己。

其實他沒得選——重申,無論他選什麼,結

果都只會有一個,那就是亞莉克希亞作為操控他的籌碼活下來,而他將失去作為人的一切。只是在早已預料到結局的情況下,這麼說能讓那位先生高興,少受點罪而已。

正義、善良、冷靜果斷但還不夠成熟的少年,那位先生想要看到什麼,黑澤陣就給他們表演了什麼。

他也在分析、推斷和揣摩那位先生的想法,將真實的自己用各種看似漂亮的東西包裹起來,然後去不斷嘗試,獲得更多的情報。

他會露出不甘心的掙扎表情,可實際上冷靜得很,因為這就是他能做出的唯一選擇。

“好孩子,”那位先生把手放在他頭上,很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有什麼「遺言」嗎?”

“沒有。”他說。

“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東西」了。”

那位先生對所有物的處理方式堪稱殘酷,抹去記憶、重新塑造認知,就連戰鬥的方式也一點點糾正,直到過去的痕跡徹底消失,再刻下屬於組織的烙印。

反正沒把他當人。

黑澤陣記得那段時間他過得昏昏沉沉,記憶裡都不剩多少東西,不是他想不起來,是清醒的時間本就不多,能看到的東西也很少。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屬於這裡,也不是某個人的所有物——他是人,唯獨這點讓他感到難以忍受。

那位先生向別人介紹他的時候,說的是「新玩具」。他站在那位先生身側,沒有反應,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對此感到憤怒,只是扮演他應該扮演的角色。

人偶、武器、刀、用來炫耀的物件。

看得出來那位先生很喜歡他——現在的他。安靜,聽話,而且依舊鋒利,即使他偶爾會因為記憶的空白而對指令猶疑,那位先生也不覺得這算什麼瑕疵。沒記憶的人當然缺乏安全感,所以那位先生一直把他帶在身邊。

最後那位先生允許他離開地下基地,他也不知道應該去哪,就站在基地的門口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