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鶴鳴於日落時分
紅髮的青年抱怨地說著,黑澤陣就看著他,很久才說了句,原來你真的背叛了,Abies。
Abies回應,是啊,因為你死了嘛。我對維蘭德沒什麼意見啦,但不想再待在A.u.r.o了,剛好他們能給我的,隱修會也能給我。
反正他最開始跟維蘭德走也不是因為要報仇,他跟其他人不一樣,和隱修會沒什麼深仇大恨,就算當初殺他父親的是隱修會的人,他也當場就給報了,那些人的屍體就在附近的沼澤裡,到現在都沒人發現呢。
黑澤陣看著昔日的家人不再熟悉的臉和陌生的表情,很久都沒有說話,門口的人也靜靜地等他繼續問。
就好像回到了城堡裡的大廳,純白的月光帶著微微的藍色,從厚重窗簾的縫隙裡鑽進來,而他們兩個總是沉默一會兒,又聊一會兒。
他整理好心情,知道Abies會回答他的所有問題,就問:
“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是半年前。我明明很聽維蘭德的話,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所以我經常跟他吵架,那次吵了很長時間,被隱修會的另一個高層發現了……我累了,不想繼續了,就乾脆跳反了。”
“維蘭德呢?”
“他這個人一直很敏銳,很快就猜到我這邊有情況,我換了傳遞情報的渠道,說我被人懷疑了,他就減少了跟我聯絡的頻率。當然,這次的計劃他也沒有告訴我,我是從hyacinth那裡套出來的,好險,幸虧我早就知道,不然就死在會議上了。”
Abies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做了個抬手的習慣動作。然後他笑了。
“維蘭德死前,我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接了。他好像完全不相信我會背叛他啊,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人,栽倒在親情上,真可憐。”
“Abies!”
“你也是,明明在執行別的任務吧,非要冒險來聯絡,栽進陷阱裡的感覺怎麼樣?”
“……”
“安心安心,反正維蘭德還活著,那我背叛的事也已經暴露了,已經騙不到別人了。”紅髮的青年擺了擺手,一副無奈的表情。
他知道隱修會內部有臥底,畢竟他自己就是,他也能猜到這次A.u.r.o會有點動作,但沒想到維蘭德會做得這麼絕。
從酒井那裡得到消息後,Abies知道維蘭德打算最後才通知他撤離,但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機構的某個同盟裡有其他組織的臥底,對方跟得到了這次的情報,與隱修會的另一位高層做了交易,所以他們打算趁這個時候對A.u.r.o和同盟機構進行反擊。
所以真正行動的時候包圍圈出現了漏洞,隱修會的幾位高層從現場逃離,A.u.r.o指揮中樞的位置洩露,然後,他們遭到了襲擊。
Abies對隱修會死了多少高層並不關心,他甚至希望能多死兩個,反正不是他的問題,維蘭德也沒給他傳遞這次行動的情報。但他也沒想過維蘭德會死,所以他打了維蘭德的電話,然後殺死了聽到他打電話的高層,正好找到了被抓的阿法納西,就把阿法納西帶了出去。
隱修會正在內部清查,當然會懷疑到他這個新晉升的、跟A.u
.r.o有聯繫的高層Crucis身上。
他完全不慌,說那就用我的身份釣幾個人出來,反正他們還不知道我已經背叛了——
“大致就是這麼回事,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只要我知道就都會回答你,畢竟我們是同類嘛。▂(<a href="http://.[co.c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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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ies依舊是笑著的,臉上的表情跟黑澤陣昏過去前,在車站被捅了兩刀那時候看到的笑沒什麼不同。
黑澤陣知道這個人跟以前已經完全不同了。
即使表面看著還一樣,內裡也不同了。不,他們已經七年沒見了,對他來說這個人的面容也已經變得陌生。
“兩個問題。”
“你說。”
“阿法納西和我的朋友怎麼樣了?”
“你的朋友被我殺了,不過阿法納西還在逃……你有新的朋友了啊,他人不錯,到死也不說你在做什麼工作。等抓到阿法納西,我可以帶他來見見你,反正隱修會只要屍體就夠了。”
太輕易了。
他就這麼輕易地把那些話說出口了,就好像提到的不是往日的同伴,也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只是在紙面上劃掉一行無關緊要的文字而已。
黑澤陣將拳攥緊又鬆開。
他不會陷入憤怒的泥潭,將自己的理智丟卻,他需要……耐心,時機,以及復仇。
“另一個問題呢?”
“你過來。”
“一旦踏進那個範圍我就會被你殺死吧,我現在可不敢接近你。就這樣,我先回法國了,有‘家人’的消息我會回來告訴你。”
黑澤陣看著依舊坐在那裡的Abies,無數回憶從他的腦海裡閃過,最終畫面定格在冰海的天空上,然後畫面一瞬間變成黑白,染上了鮮紅的血。
他咬了咬牙。
“滾。”
……
最先聽到的是oak的死訊,據說他當時跟維蘭德在一起,維蘭德逃了出去,但坐著輪椅的oak沒有逃離的可能,他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做好了部署,讓可能暴露的人儘快撤離。
那位溫柔的兄長什麼都沒能留下,只有記憶裡一幕幕快要變得模糊的影子。
據說在現場還死了十幾位A.u.r.o的成員,但不是城堡裡的人,只是機構的同伴。Abies不認識,只給黑澤陣說了個數目,然後說,他已經派人去城堡看過了,那裡空蕩蕩的,誰也不在。
撤離是當然的,但孩子們要離開當然有跡可循。
沒法跟總部聯絡的情況下,維蘭德的城堡位置又暴露了,Abies當然清楚他們所有的應急預案,順著找人也輕車熟路。
角落裡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然後自行接通,傳來的是Abies的聲音。他人在法國,又很想報道大家的情況,總是不分白天黑夜地來“通知”,反正事情發生以來,那個銀髮的青年只要有一點動靜就會醒,根本不用擔心他聽不到。
“這次的事可不怪我,我沒想殺他們,是別人非要把據點炸掉,結果沒人逃出來……啊,freesia老師——那個醫生,她還活著,帶著Bluebell(風鈴草)跑了。就是經常跟在你後面喊哥哥的那個小女孩。”
“對不起,freesia也死了,不過我可以帶妹妹來看你。她也說很想juniper哥哥。”
“城堡裡真的沒人了啊,我還以為維蘭德能回來看看。我找到了你的英國朋友寫給你的信,就幫你燒了。不用謝。”
“你記得Linnea嗎?
你跟我提到所以我去找了,她現在人在加拿大,你想見她嗎?”
“你還記得那對雙胞胎嗎?你的‘家人’你一定記得吧,他們來殺我,我本來想放過他們的,但現在死了一個,另一個不知道去了哪裡,下次再跟你說。”
那個總是跟他說少受點傷好不好,我每次追著你跑也很累的醫生死了。
那個總是跑到他面前說“哥哥可以教我嗎”“哥哥也會離開嗎”“哥哥我要抱抱”的小女孩也死了。
那些他永遠記得面孔的家人死在了挪威的冰海邊緣,死在他託付去照顧他們的人手裡。
Linnea死了。沒人知道她還記不記得十多年前在雪原上見到的銀髮哥哥,也無從知曉。
城堡裡的雙胞胎死了一個,另一個據說是瘋了,所以再也不用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了。
圖書館的老館長死了,死前把A.u.r.o的資料燒了,還跟兩個隱修會的高層同歸於盡。
那隻鷹死了。
那天他在地上昏睡,長時間的情緒波動加上沒有食物攝入讓他終於昏了過去。讓他醒來的是Abies,紅髮青年正在嘗試給他喂點東西,大概是湯水一類,反正現在也不可能讓他吃別的。
看到他醒來,Abies說,對不起,我回來太晚了,要吃點東西嗎?
他從憤怒到麻木僅花了幾天,只是冷冷地看著Abies,沒有反應。他在計算殺死Abies的時機,雖然暫時還是個難以完成的計劃,但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動手。
紅髮青年依舊站在安全距離的邊緣,大概是小時候被打怕了吧,深知這個人看起來虛弱的時候也有什麼樣的殺傷力。
“吃點東西,別死了,你還要殺了我為他們報仇,對吧?”
“……”
Abies知道他的同類一向很理智,理智到可怕。
他看著那個銀髮的青年神情冷漠地把東西嚥下去,還是沒讓他吃太多,就輕聲說:“你還記得你養的那隻鷹嗎?”
黑澤陣記得他把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然後對曾經的同伴說:“我會殺了你,Crucis。”
他不會再叫他Abies了。
……
hyacinth是死在他面前的。
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找到了這個偏僻的地方,對黑澤陣說“我帶你逃出去”。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子彈就穿過了他的心臟。hyacinth慢慢轉過身,看到了Crucis的身影,只問了句“為什麼”,就倒在黑澤陣身上。
他的呼吸逐漸變微弱,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努力地笑了笑,把攥在手心裡的東西放到了黑澤陣的手裡。
一個很小的瓶子,裡面裝滿了櫻花。
那個到處闖禍的孩子總是跟他說家鄉的花開得很好看,他的名字裡也帶著櫻花,但可惜不是櫻花的代號,那個代號屬於他的父親。他不想繼承父親的代號,那樣父親就可以一直看著他。
他說等從家鄉回來就給大家帶特別漂亮的櫻花,當時黑澤陣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們兩個的關係一向不怎麼樣。他單方面地不喜歡酒井這樣給他惹麻煩的人,酒井也總是覺得他不說話真的很討厭。
在七年後的現在,黑澤陣抱著跟他關係向來不好的同伴,看著那個平時總是在笑的青年就這麼慢慢死去。
很久以後,他才對依舊站在門口的人說:
“維蘭德開始組織反攻了吧。”
Crucis說是啊,
不愧是維蘭德,這麼點的時間就重新準備好了足夠掀翻隱修會的力量,這樣才像他。
他說還有一件事。
“Betula死了。”
——阿法納西死了。
正午的陽光難得照進來,在門口花了一條斜斜的線。Crucis拿出一個本子,隨意地翻了兩頁,然後扔在了地上。
“這是阿法納西寫的詩。逃亡的時候他說是留給你的,所以他死後我特地照出來帶給你了。我沒告訴他真相,他到最後都不知道我是叛徒,死得很平靜。”
“……”
“你已經不會對我的話生氣了啊,juniper。這樣我很有挫敗感。對了,我知道給隱修會提供情報的組織名字了,mi6和某個國家的公安組織裡有間諜,來自於「利維坦運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