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行舟 作品

第 85 章 滿月於黑潮之上


船長的兒子驚慌失措地抓著他,說:“你沒事吧?好多血,你這是中槍了?外面有槍聲,很危險,你先別出去!”

黑澤陣本來存了把人打暈的心思,但船長的兒子還練過幾招,硬是把門按住了,問他你知道船上怎麼回事嗎,你看到船長了嗎?

“沒。”

“那你在這裡等著,不對,你跟我去找船醫,你現在的情況不能再拖了。”

“別亂發善心,我沒事。”

黑澤陣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就隨便給人指了一個方向,說有人在那邊看到了船長,但年輕人非要拉著他往回走,黑澤陣就低頭咳了幾下,手心裡全都是血。

船長的兒子不敢動他了,黑澤陣說你去找船長,順便找醫生,我就在這裡不會走。

於是船長的兒子離開,黑澤陣擦掉從別的傷口硬擠壓出來滴落到手心裡的血,轉身就去了甲板。

他還記得槍聲傳來的方向,但整個甲板已經變得寂靜,有穿著黑衣服的人躺在地上,胸口中彈但是還沒死透。

黑澤陣深吸一口氣,跑到船舷處,卻只能看到倒在地上的陌生人,還有大片模糊的血跡,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他那位同僚的身影。

“喂……還有人活著嗎?!”

他不得不用最謹慎的方式喊,但就在他發出聲音後的下一個瞬間,黑澤陣猛地往旁邊躲去,有子彈擦著他的頭髮過去,幸好對方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根本沒能瞄準,也沒打中他。

黑澤陣看著對方無力地垂下手,環顧四周,發現了欄杆邊一個快要從排水口滾落的黑色瓶子。

他把瓶子撿起來,上面是看不懂的文字,以及某種警示的標識。

黑澤陣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往船舷下的大海看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是一片亮眼的翻滾的銀色,還有正在暈染開的血紅。不知從何而來的魚群正在爭奪血肉,只有幾塊不起眼的布料被海浪壓了下去。

他攥緊欄杆,往回退了一點,蹲下來,從正在反光的排水口裡撿起了什麼東西。

鑰匙,一把染血的、掛在繩子上的鑰匙。

黑澤陣捧著那把鑰匙看了很久,除了這是Cedrus的鑰匙外已經沒有第二個答案。他跟Cedrus是同齡人,灰藍色眼睛的同僚總是往他身邊靠,就像多年前的那群白狼。

銀髮少年抬起手,就要把鑰匙扔進大海,但最終還是沒這麼做。

他垂著頭,將地上的屍體一具具丟進大海,銀色的魚群好像意識到有人正在投餵,追隨他的影子游動,直到甲板變得空蕩蕩,只剩血跡。黑澤陣把瓶子也扔了進去。

這不是他們機構的東西,只能是那些人帶來的,用來滅口和處理屍體。Cedrus死了,黑澤陣看到飄在海面上的衣服碎片,那是他的衣服;黑澤陣當然也期待同僚能僥倖存活,但這裡滿地的血,可沒有離開的腳印,除非Cedrus能飛,不然沒有第二個結果。

黑澤陣扣上兜帽,將長長的銀髮遮起來,然後離開了甲板,消失在了人群裡。

他還有任務。

既然Cedrus死了,他會完成他的任務,就跟Cedrus期待的一樣。不管

付出什麼代價。

海風吹動白霧,將少年的銀髮潤溼。

太年輕了。

黑澤陣想,二十年前的他太年輕了,他應該把Cedrus的鑰匙扔了,後面就不會出那麼多事。但當時的他還沒完全學會人類社會的一套邏輯,跟照顧自己的族群一樣看待周圍的人,不會放棄追隨自己的戰士,也會保留他們的遺物,並復仇。

不過他也沒能保留那把鑰匙,某次任務失敗的時候那位先生讓他把鑰匙吞了下去,等他催吐把鑰匙吐出來後,就再也沒見過那樣東西,大概是被丟了吧。那位先生總喜歡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

他站在船舷邊,降谷零終於給他回了電話,用的是別人的手機,解釋說他在跟別人搏鬥的時候手機掉進了海里。降谷先生還說情況基本上控制住了,遊輪的早餐裡有致幻的物質,監控系統被幹擾了,其他的還在調查。

“降谷先生,半個小時前我以為你已經被暗殺了。”


黑澤陣的語氣不是很好,但不用他去出席某位警官的葬禮,他難得笑了一下。

電話那邊還有點吵鬧,降谷零離開大廳,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說:

“那樣萊伊就要升任組織的Boss了,我還特地叫了他過來,你可以去效忠萊伊,琴酒。”

“……”

“我開玩笑的。”

“你最好是在開玩笑,波本。”黑澤陣不跟降谷零計較,說既然你還活著,那就自己忙吧,我沒睡夠,回去繼續睡覺了。

當初降谷零差點從東京去秋田,肯定已經知道了鶴鳴港的事,黑澤陣覺得調查的事不用他擔心,幕後推手和其中的聯繫就交給降谷零去找吧。

額頭還在發燙,意識甚至有點要陷入混沌的跡象,黑澤陣在甲板上吹風也是為了能保持清醒的狀態。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可能是昨晚吃的藥與酒反應的結果,他不記得自己吃了什麼藥,但還記得工藤新一說他曾經有幾次因為高度的酒精變成大人,雖然後來沒有用了;不過赤井瑪麗也試過,她喝酒是不會變回成年人的,估計黑澤陣也不能。

有點冷了。

黑澤陣終於想起他從客房裡出來是找藥的,轉過身,就要離開船舷的時候,劇烈的爆炸聲卻從距他極近的位置傳來!

就在不遠處,遊輪的某個艙室忽然爆炸,爆炸產生的氣流將鐵片與裝飾掀飛出去,黑澤陣躲開衝著他砸下來的東西,大致判斷出那個位置距離駕駛室非常近。

是定時炸彈嗎……當時應該檢查控制檯……

晚了。

這是黑澤陣靠上背後的欄杆,欄杆卻在那個瞬間被重物砸斷,他如一張銀白的紙片墜入海中時最後的想法。

寬闊的海面上,霧氣正在散去,陽光將白霧驅散,而寂靜的海依然包容一切。

好冷。

……

赤井秀一趕到秋田縣的時候,遊輪的事故已經快要被處理完畢了。他跟降谷零打著電話,得知遊輪已經到了日本海北側,還沒問清楚情況,那邊就傳來了刺耳的聲音,電話也中斷了。

幸好他從得知消息開始就在往秋田縣趕,到地方接到降谷零的電話,才知道沒什麼大事——至少船上沒死多少人,秋田縣的警察和醫院已經登上了“青鳥”號,乘客們在陸續下船,還有人說這跟多年前的一場事故非常相似。

“多年前的事故是指有關琴酒的那份資料?”

赤井秀一還記得降谷零當時給他發的情報,以及關於琴酒是日

本公安的猜測。

“對,那件事就發生在這個港口,沒過多久鶴鳴港就被廢棄,失蹤的遊輪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你要調查嗎?”

“來都來了,那就查一下。你有頭緒了?”

“沒有,但在波本先生跟警方接洽完之前,我打算去問問附近的居民,也許他們知道點什麼。”

赤井秀一掛斷電話。出了這麼大的事,降谷零那邊一定會很忙,說不定還要面臨公安上層的問責——話是這麼說,但降谷零的上級對他放任得很,這件事也達到了預期的目標,公安裡少有人能把他怎麼樣。

帶著針織帽的男人揹著包,走在上午的海岸邊,這一帶多礁石,遠處是正重重疊疊捲來的白色浪花,在黑色的礁石上打出泡沫。

從這裡能看到“青鳥”號的影子,小小一座,彷彿伸手就能抓住;沿著這條路過去,再走幾十分鐘會有座相當老的小鎮,赤井秀一剛從同事那裡得知裡面住著一位“鶴鳴港慘案”的親歷者,準備去小鎮裡拜訪那個人。

海面上有什麼東西。

正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的,漂浮在礁石群裡,但並非反射的波光的什麼東西。

赤井秀一走了幾步,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以他狙擊手的視力也無法徹底看清遠方的東西,但能看到那不是海上偶爾會飄來的常見物,更像是個……人?

他身手矯健地翻過欄杆,從海邊的山地公路跳下去,抓著樹幹落進低矮的植物叢,穿過看似很短實則很長的距離,終於到了目的地,也就是那片黑色的礁石群。

一團柔軟的銀色飄在海面上,被海浪衝到沙灘上的人甚至有些……熟悉。

“好像撿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啊。”

赤井秀一看著眼前的情況,又看看遠處的“青鳥”號,最終還是彎下腰,去抱水裡的人。

不,不對。

他本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可把人撈起來後才發現重量出乎他的意料,他從海里撿到的是個成·年·人。

臉色蒼白,身上沒有傷,被水浸透的衣服似乎被魚群光顧過,顯得有些零碎,但本人卻完全沒有葬身魚腹,真是萬幸;這個銀髮的男人顯然就是赤井秀一認識多年的琴酒,而非少年。

所以琴酒為什麼會在這裡?

赤井秀一在海風裡盯著銀髮男人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銀髮都快要被風吹乾,才給降谷零發消息,問:小陣在船上嗎?

降谷零:他在睡覺,而且我都說了他就是琴酒。

赤井秀一沉默了。

他給銀髮男人拍了張照片,剛想發給降谷零,手機就被人死死抓住,按了下去。隨後,赤井秀一對上一雙冷漠的、透著威脅的眼睛。

“你……”

他還沒說完,琴酒好像看清了他是誰,就把他的手機扔了,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應該沒看清,要是看清了的話,琴酒就是拼著死也會保持清醒跟他打一架。赤井秀一想。

他看著重新昏過去的銀髮男人,又看看遼闊的海面,開始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要不然,丟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完)

下一卷《鶴鳴於日落時分》,以及赤井你確實撿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jpg

追加ps:鶴鳴卷主要講了紅方與烏丸集團及明日隱修會的對抗、赤井家和黑澤的往事,普遍反應有刀刀刀,不想看回憶(集中在99-102章)和黑澤背景故事的可以酌情跳過鶴鳴卷,下卷是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