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滿月於黑潮之上
“記憶。”
黑澤陣將暴風雨折進窗簾,猙獰閃電撕裂天空,卻未能掀開這道漆黑的簾幕。
“我有整理記憶的習慣,不重要的東西就忘掉。但從兩個月前,醒來的那天開始,我的記憶就不受控制了。”
“不受控制?”
“啊,”黑澤陣簡短地回應,“會反覆看到一些不想回憶的東西。”
驚雷陣陣。
一道窗簾隔開兩個世界,光與暗、黑與白交界分明,如同兩個互不相干的舞臺:外面是漆黑天幕、橫飆暴雨、電閃雷鳴,裡面是燈光、熱茶、咖啡、鋼琴曲和巧克力。
他本想去拿瓶酒,在一排熟人的代號裡看了半晌,還是離開酒櫃,給兩個人泡了茶,又找出一張鋼琴曲的Cd。他會鋼琴,雖然已經很久沒碰過了,但閒暇的時候就會放來聽。這些老舊的曲子跟他一樣,在時間的門扉前徜徉,永不過時。
做完這些他才回到桌邊,問降谷零:“你不打算問我?”
你不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記憶,讓我做出在常人眼裡這麼瘋狂的舉動嗎,降谷先生?
“不。”
降谷零從他手裡接過茶杯,溫度正好,溫熱的觸感從手心順著血液往上蔓延,驅散了暴風雨帶來的寒意。
“我不打探別人的過去,”除非需要調查某個人的犯罪經歷,降谷零摩挲著茶杯的邊緣,說,“等我不問你也願意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黑澤陣笑了聲。
他說,好啊。
不過也許永遠也不會有那個時候。
眼前的場景與回憶裡的某個畫面交織,就像重合的幕布、被疊放的底片,一眼看去看似但不同的時空混在一起,雜亂的顏色與線條讓人想吐。
這不是幻覺,只是記憶的錯覺——他很清楚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誰活著,誰死了。
黑澤陣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眼裡就只剩下了降谷零。金髮的青年正遲疑地看他,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打斷他的回憶,伸出手又放回去,最終保持了沉默。
昨晚放狠話的時候不是很果斷嗎?黑澤陣在心底嘲笑降谷零。
“所以我昨天沒猜錯。”降谷零說,“你是故意的。”
故意受傷,故意給自己找麻煩,用痛覺讓自己保持清醒。這是黑澤陣能幹得出來的事。
“對,你說的沒錯,我看到一堆亂七八糟的畫面,不想控制情緒了,就找個理由打架而已。名偵探安室透。”
黑澤陣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又道:“本來記性就好,結果現在重要的不重要的東西都想起來了,還都忘不掉,搞得我很煩。”
他是真的很煩。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睡著的時候記憶也會毫無規律地復現,他幾乎不做夢,但記憶反覆被讀取讓他很累,所以他乾脆不睡了。
最後他面無表情地說:“他們應該把這款藥推薦給所有不要命也想提升記憶能力的人。”
降谷零則用一種說不上是擔憂還是譴責的表情看他,直到黑澤陣有點不高興地看回去,金髮的青年才收起了剛才的神情,認真地問他:
“你困嗎?”
“如果降谷先生還記得你昨晚對我幹了什麼,就不會問出這種問題。”黑澤陣有點不耐煩地挪開視線。
很疼。
藥物注入身體後,劇烈的痛覺好像還殘留在身體內部,隨著記憶的反覆重現變得更加清晰。骨骼、肌肉與連接的神經快速恢復的痛苦無異於吞下Apt
x4869後的感受,黑澤陣動了動手指,明明毫無損傷,卻不時有撕裂又被碾碎的痛楚順著神經末梢傳來。
換個意志不夠堅定的人來或許沒幾天就會陷入瘋狂,但黑澤陣只是有點無聊地端起茶杯,拿杯子的手跟過去一樣穩。他很清楚哪邊是現實,哪邊是「記憶」。
降谷零有話要說。
但他剛發出半個音節,黑澤陣就打斷了他的話:“沒讓你道歉。是我同意注射的。(</p>
<p>降谷零一時無言。</p>
<p>有時候他覺得黑澤陣完全不懂人的情緒,也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畢竟從黑澤的「故事」來看,黑澤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正常人”;但有時候他又會覺得這個人什麼都懂,對情緒的感知相當敏銳,而且最討厭別人對自己道歉,和道謝。</p>
<p>黑澤很討厭麻煩,他幫別人只是因為他想,不需要道謝,更不需要回報;被人傷害他要麼以牙還牙,要麼就完全無所謂,轉身就能把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他不想被記住,不想跟任何人扯上關係,我行我素,任性妄為,就好像一個活在世界之外的人。</p>
<p>他離我們生活的世界太遠了,降谷零想。降谷零不是個喜歡強求別人為自己改變的人,但有時候他也會想,想抓住這個人,讓他離這個世界近一點。</p>
<p>誰讓你自己說“你們兩個不一樣”呢,黑澤。</p>
<p>“黑澤。”</p>
<p>“嗯?”</p>
<p>“所以還是有辦法讓你好好睡一覺的吧。”</p>
<p>“有啊,”銀髮少年往椅子的邊緣靠了點,然後伸了個懶腰,“被某個沒輕沒重的小孩下安眠藥的時候,或者精神消耗到極限的時候就能安穩睡著,不會想起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這也是洗腦的好時候,Boss大人。”</p>
<p>他故意加了最後半句話,果然看到降谷零臉上浮現出惱怒的神情。</p>
<p>但金髮青年很快就低下頭,把外露的情緒收起來,以一種相當複雜的語氣說:“你可以跟我開這種玩笑,但不要再跟其他人這麼說了。”</p>
<p>“輕鬆點,我願意告訴你我的弱點不是因為信任你,只是因為你威脅不到我。”</p>
<p>“以你現在的情況,這話完全沒有說服力。”</p>
<p>“哼。”</p>
<p>黑澤陣沒再說話,但降谷零總覺得他跟諸伏景光養的貓在晃尾巴。他當然能看出來黑澤是故意要這麼說,讓他的心情變好一點——雖然很難說明,但降谷零發現他被黑澤陣照顧了。</p>
<p>所以黑澤到底是怎麼理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的?降谷零想了很久,還是沒想到黑澤到底是怎麼看待他和hiro的,誰知道黑澤把他們兩個當成什麼了?</p>
<p>而且,hiro,他到現在都叫你小孩……</p>
<p>降谷零轉過頭,要去問黑澤陣“你把我當什麼”的時候,卻發現銀髮少年躺在寬大的扶手椅上睡著了。</p>
<p>溫暖的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散開的柔軟銀髮被他墊在身下,Cd機裡的音樂還在播放,窗外的狂風暴雨似乎都變得小了一些。遊輪在暗夜飄搖的海里搖晃,做著安靜的夢。他就安然地,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睡著了。</p>
<p>他的呼吸很淺,幾乎聽不到聲音。</p>
<p>昨天的風衣被隨手扔掉,現在他穿的是愛爾蘭準備的衣服,淺灰色的高領毛衣、寬大的椅子和暖色調的燈光混在一起,像一個馬上就要融化的童話。</p>
<p>一縷銀髮從椅背上垂落,掉到黑澤陣臉上,少年渾然不覺,依舊在睡;降谷零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要幫他把頭髮拿開——</p>
<p>但就在他</p>
<p>伸出手,快要碰到人的前一刻,黑澤陣睜開了眼睛。</p>
<p>“你要做什麼。[(.c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