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找到你了。”
“改天讓他們送來看看吧。”太和帝覺得累,為著與民同樂,已經在城樓上坐了小半個時辰,委實受不住,搭著高宦官的手站起身來,“太子,你留下看吧,朕有些乏了。”
應穆起身相送,目光在這時候捕捉到極遠處一個人影,臉色不由得一沉。裴羈,他來了。
踏歌聲恰在此時停住,卻是《千春樂》一曲奏完,片刻之後調子一變,奏起了《踏搖娘》,這支曲子極是歡快,要眾人同歌同舞步子相和,長安城無人不會唱此曲,一時間歌聲四起,響徹夜空。
城樓下,蘇櫻滿耳朵都是踏搖孃的歌聲,不由自主也跟著唱了起來,燈輪下那些伎人此時也都邊唱邊跳四散開來,加入人群與百姓一起踏歌,崔家眾人再次被衝散,蘇櫻拉著葉兒加進了一隊踏歌的人群,邊唱邊跳,向著燈輪前行去。
城門前,裴羈遙遙看見熟悉的身影,正要上前,忽地一群人笑著衝過來,一左一右拉住他和張用,捲進踏搖孃的隊伍裡。
“櫻娘!”裴羈高喊一聲,聲音捲進歡笑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城樓上,應穆送走太和帝,一言不發從垛口裡望著裴羈。
劉鳳出事的消息半個時辰前他剛剛收到,雖然查來查去都好像是陝州節度副使下的手,但他直覺此事,與裴羈脫不開關係。
一切都是從裴則那天突然回孃家開始的。先是劉良娣,摔傷了腿還嗆了水,至今還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眼下又是劉鳳。裴羈是要拔掉劉家,也是要給他一個警告。劉鳳弄來的錢財一半都進了東宮,後天假期結束早朝之時,彈劾必定會有,他也脫不開干係。
裴則是捨不得他的,必定是裴羈的主意。這個大舅哥既是助力,也是掣肘,實實令人頭疼。當務之急是要安撫好裴則,先把自己從劉鳳的案子裡摘出來才行。
裴則今天告病,一直不曾露面。應穆轉身下樓,往東宮走去。
燈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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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搖娘》一曲終了,緊接著又是曲調同樣歡快的《綠腰》,蘇櫻連跳兩曲,此時微微出了點喊,神清氣爽。邊上挽著她的是一個宮樣裝束的伎人,含笑邀她再跳一曲,蘇櫻笑著搖頭:“我得去找我家人了。”
拉著葉兒走出踏歌的隊伍,四下走了幾圈並不曾找到崔家人,此時已經走到靠近東宮的地方了,聽見城門內一聲喊,鑼鼓聲中,一大群戴著儺面舞蹈的人衝了出來。
燈輪下。裴羈掙脫踏歌的隊伍,飛跑著向東宮方向行去。他看見了,方才在燈輪下跳綠腰的就是她,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跳舞,很美。
那年上元節也有踏歌,也奏了綠腰,她遠遠跟著他,並沒有跳。原來她跳舞是這般模樣。
“櫻娘!”邊跑邊喊,向東宮方向追過去。
城門下,杜若儀正隨著韋家的隊伍一道觀燈,聞聲一陣慍怒。
聽出來是裴羈的聲音,喚的是蘇櫻。從來最端方穩重的兒子幾時變成了這樣?簡直是昏了頭!
當著韋家人不好發作,不動聲色落後幾步,脫離隊伍。
這些天裴羈一直為著成親之事找她,她始終不曾鬆口承認這門親事。有賜婚聖旨在,裴羈要成親她攔不住,但認不認這門親事,是她自己說了算。
斜刺裡一群戴著儺面舞蹈的人圍上來,杜若儀避在邊上,一個儺麵人卻突然在她面前停住,低聲喚道:“五娘。”
杜若儀聽出是裴道純的聲音,陡然一陣慍怒。早已和離,豈能在這時候,這般偷偷摸摸見她!待要走時,裴道純急急攔住:“我只說幾句話,立刻就走。”
他始終不曾摘下儺面,想來也是怕人看見,連累她的聲譽。杜若儀冷冷站住:“什麼話?”
“當初都是我的錯,我向你賠罪。對不起。是我始亂終棄,輕薄無行,連累你清名受損,骨肉分離。”裴道純深深一揖,低頭彎腰,始終不曾起來,“求你看在三郎的面上,認了這門親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只求五娘大發慈悲,莫要讓三郎一直揹負著重擔。”
杜若儀定定站著,慍怒失望之外,突然有了一絲釋然。
當初和離她離得乾脆,因為知道男子變了心,留也無益,但心中真的放下了嗎?這次對裴羈的婚事如此抗拒,誰敢說不是因為當初,裴道純始終欠她一個道歉?
眼前光怪陸離,無數儺麵人且歌且舞,古樸清奇,杜若儀看著裴道純深深低下的頭顱,許久:“讓他明天過來見我。”
裴道純如釋重負,再又向下彎腰:“五孃的恩義,僕永誌不忘。”
許久不曾聽見回應,裴道純從儺面底下看著,眼前空蕩蕩的,杜若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東宮門前。
儺舞的人越來越多,蘇櫻被人群裹著,不由自主也加入進去,不知是誰遞過來一個藐姑射仙子的面具,蘇櫻沒有戴,裴羈也許就快找過來了,戴上面具,他怎麼認得出是她?
“戴上吧,”對面一個同樣戴著邈姑射仙子面具的女子舞蹈著走近,笑著把那面具給她戴上,“戴上了誰也不知道你是誰,想怎麼跳怎麼唱都行。”
蘇櫻笑起來,這又是誰家的小娘子?大約一年裡也只得這一夜能夠放開手腳,在面具的掩護下盡情歌舞吧。
耳邊影影綽綽,聽見熟悉的聲音,“櫻娘!”蘇櫻急急回頭。
東宮內。
應穆推門進去,裴則已經睡了,合著眼睛好像沒聽見似的,但是呼吸聲音不對,她還沒睡著。
應穆笑著
在床邊坐下,俯下身子輕輕抱住裴則:“我知道你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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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則慢慢睜開眼。
以往她最喜歡的,便是裝作睡著時他在她耳邊笑語,揭破她的偽裝,抱著她一道說話。只有等心冷了,才能分辨出這最愛的一幕,只不過是他有所求而已。“殿下回來了?”
“回來了。”應穆摸摸她的額頭,並不熱,順勢在她身邊躺下,“到底哪裡不好?這些天一直沒精神。”
“沒什麼。”裴則懶得回身,淡淡說道。
“還在生我的氣?”應穆湊近來,隔著被子抱住,輕輕吻她,“你放心,我一直都記著呢,年前事太多不好處置,等後天過完節我就報上去,劉良娣對你不敬,廢為庶人。”
裴則眉頭一皺,想起裴羈那句話,放心,正月內必定有消息。哥哥已經為她,把路上的一切障礙掃清楚了。
若是當初她能夠聽哥哥的,就好了。
“不生氣了,好則兒。”應穆見她始終不理會,越發放軟了聲音,“我並不是不想處置,只是時機未到。如今我已查清了劉鳳的不軌之處,立刻就會處置,我知道你一直心裡不快,誤會了我,就連無羈也誤會了我,好則兒,我心裡只有你一個,其他那些不過是迫於形勢,你都是知道的。”
裴則安靜地聽著。起初是河東節度使的侄女,汪良娣,因為當初河東節度使出兵助他平定王欽之亂。然後又有吏部尚書的孫女,趙良媛。再然後蕭良媛、劉良娣。出嫁時她並沒有奢望他只有她一個,是他給了她這個奢望,又是他親手打碎這些奢望。
應穆還在說著,始終不見回應,不免有些慍怒,待要發作,忽地看見裴則平靜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心裡突然就有點不確定,有點發慌,定了定神:“則兒?”
裴則轉過臉,笑了一下:“殿下,我有身孕了。”
突如其來一陣驚喜,應穆一把抱住裴則:“好則兒!”
他不是頭一回做父親,蕭良媛去年生下了他的長子。但不知怎麼回事,此時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跟其他那些人都不一樣。歡喜著,笑著:“幾個月了?你怎麼不早說?”
怪不得她一直身子不快,總是推病不肯同寢,原來如此。
裴則淡淡道:“四個月了。”
應穆又是一喜,下意識地伸手摸她的肚子,驀地想起上次劉良娣險些推倒她時,正是她有孕之初。
突然就後怕到極點,恨聲道:“即刻處死劉庶人,這惡毒婦人!”
以為她會歡喜,她卻依舊只是淡淡的,得體的笑容:“殿下自行決斷就好,妾不合適插手。”
心裡那點慌亂越來越甚,應穆坐起身,抱起裴則在懷裡:“則兒,你怎麼了?”
“我累了,”裴則笑了下,“想睡。”
她很快重又躺回去,閉上眼睡了,應穆獨自坐著,覺得冷,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沒發現的時候,悄無聲息變了。
東宮外。
裴羈飛快地追過去,到處是歌舞的人群,到處是邈姑射仙子的面具,哪一個是她?
人群裡,蘇櫻望見了裴羈,腳步不停,隨身邊的女子一道舞著。
他總說會認出她,找到她,如今這麼多年紀身量跟她差不多的女子,又都戴著邈姑射仙子的面具,他真的認得出她嗎?
卻突然看見裴羈直直向她走來。
心裡砰砰跳著,在驚喜中突然起了促狹,揀著幾個藐姑射仙子中間,忽地鑽過去,混在一起。
人群外,裴羈停住步子,笑意從眼中,到心上。
是她。一舉手一投足他已經絕不會弄錯,就連頭髮耳朵,一眼也看得出來,尤其眼下她又往那麼多藐姑射仙子中間去了。這般調皮,總要逗弄她,除了她,還能是誰。
快步上前,滿耳朵都是各聲,滿眼都是燈光月光,都是燈光月光之間翩翩起舞的她。近了,她躲去後面,她又跳到了前面,裴羈伸手,挽住。
另隻手幾乎同一時間,摘下面具。
邈姑射仙子之後,是另一張仙子般的面容,帶著笑,帶著唯有他才能看懂的調侃,水晶般的眸子看著他:“哥哥。”
“念念,”裴羈伸手摟住,“找到你了。”
千山萬水,艱難險阻,他總會找到她。
這一次,再不會錯過。
作者有話要說
大肥章!有沒有很甜?有沒有營業液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