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陸映肚子裡都是氣
陸映端起那盞湯,自己喝了一口:“邊疆大捷,裴衍上書朝廷,請求增派十萬援軍,打算一舉拿下燕國都城。”
沈銀翎嗅了嗅鼻尖。
山菌火腿雞湯聞起來確實鹹香鮮美。
她動手給自己盛了一碗:“所以,你打算派誰去?”
陸映望了眼她面前的湯,又順勢望向她的臉。
她一手抬袖遮掩,一手捏著湯匙品嚐雞湯,姿態十分矜持優雅,彷彿早已忘了剛剛才說過的“不愛喝”這三個字,而他給她舀的那碗雞湯就紋絲不動地放在旁邊。
陸映沒用晚膳,肚子裡都是氣。
他深深呼吸,收回視線:“薛伶。”
沈銀翎並不意外,輕哂道:“也是,薛伶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寶貝心肝,在朝中待著無所建樹,倒不如派他沙場征伐更能建功立業,也好叫你有藉口賜予他最大的權柄。”
“昭昭,他不是朕的寶貝心肝。”
“是嗎?我見你與他從年少時就形影不離,彼此之間毫無秘密,還以為你們哥倆好到是彼此的心肝小寶貝呢。”
“昭昭明知朕的心肝小寶貝是誰,何故故意揶揄?你若再多說兩句,朕要開始懷疑你是在吃薛伶的醋了。”
沈銀翎:“……”
她憤憤瞪陸映一眼。
她一向以為這廝笨嘴拙舌,在情愛方面更是羞於啟齒。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好意思腆著臉說這種肉麻的話!
夜已深。
沈銀翎入睡之後,陸映披了衣裳,仍舊伏案辦公。
半尺多高的奏章一點點減少。
直到露白星稀,他才揉著眉心,慢慢擱下手中硃筆。
閨房寂靜,能聽見帳中傳出來的綿長呼吸。
陸映在這呼吸聲裡,莫名的心緒寧靜。
他沒叫人進來伺候,只獨自行至沈銀翎的妝鏡臺前,卸下龍紋金簪和冠冕。
幽微的燭火照亮了銅鏡。
鏡中人垂首,從琺琅彩的妝奩裡揀出一支步搖把玩。
少女喜愛鳳凰、牡丹一類的富貴圖騰,只是尋常女子佩戴這些圖案時總得格外注意,否則便有僭越之嫌,是以她的鳳釵比不上霍明嫣的繁瑣隆重金光燦爛,只能獨具匠心地雕琢精巧些。
陸映看著掌心的鳳釵。
也不知怎的,胸腔裡突然就瀰漫開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被人用簪尖輕輕地扎弄心臟。
是……
愧疚嗎?
他攥緊鳳釵,良久,才沉默地放回了原處。
略翻了翻少女的妝奩和首飾盒,她的釵飾頭面倒是多,從黃金的到翡翠的,從珊瑚的到珍珠的,琳琅滿目五花八門。
粗糲的指尖輕撫過這些珠釵,他心底卻生出一絲不滿。
她的配飾應當再多些,再多些……
多到每日換著戴,一年到頭也戴不完。
她是錦繡堆裡嬌養出來的姑娘,是一國之君藏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她就該享受天家富貴。
他私庫裡的銀錢,若是不花在她的身上,又有什麼意義呢?
將來打下北燕王都,從他們國庫裡繳獲的奇珍異寶,若是不鑲嵌在她的鳳釵和裙裾上,又有什麼意義呢?
陸映突然抵額而笑。
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倒是頭一回生出了當昏君的感覺。
他重新收拾歸納了她的妝鏡臺,卻在妝奩深處摸到了一把鑰匙。
是一把青銅質地的鑰匙,看起來並不貴重,和四周的珠玉琳琅格格不入。
陸映挑眉,試探著用這把鑰匙去開幾個盛放收拾的錦盒,卻沒有一處鎖眼能對上。
一把青銅鑰匙……
一把被沈昭昭特別藏起來的青銅鑰匙……
陸映眸色沉沉,不動聲色的把鑰匙放歸了原處。
他踩著絨毯踏出閨房,吩咐守在門口的德順:“去叫海棠來見朕。”
繡樓盡頭的書房。
陸映垂眸看著跪倒在地的海棠:“你是說,那把青銅鑰匙,是沈行野留給她的遺物?”
海棠渾身緊繃,因為是被臨時叫過來的,所以連發髻都沒來得及梳齊整。
她對君王的掌控欲感到驚心,他甚至連郡主妝奩裡一把多出來的鑰匙都要過問!
她緊張地回話道:“似乎是沈公子託付給燕喆海,燕喆海死前又請他兄長燕喆岷代交給郡主的……郡主曾經和薛小姐一起前往沈國公府,試圖找到這把鑰匙能打開的密室或者地牢,可惜一無所獲。郡主想了很久這把鑰匙的用途,但到現在也想不通。”
如意花窗後的湘妃竹青翠欲滴,在春夜裡簌簌搖曳。
陸映抬手,示意海棠退下。
一把鑰匙能打開的無非是鎖。
門鎖,窗鎖,箱子的鎖。
沈行野做得這般謹慎,很明顯是不願意他給沈昭昭的東西被別人看見,是以才會把鑰匙和鎖頭分開。
很簡單的一個邏輯,既然他會把鑰匙託付給燕喆海,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把鎖頭也託付給了某個人?
託付給了……
他信任的某個人。
而那個人或許是離開京城去了很遠的地方,也或許是不方便出現在沈昭昭面前,所以才導致沈昭昭至今都沒能用上那把青銅鑰匙。
沈行野最信任的人……
陸映腦海裡冒出了一個名字。
…
御書房。
霍明嫣提著食盒,親自過來為陸映送午膳。
她把一盤盤菜餚擺到食案上:“再過幾日就是春日宴,臣妾已經擬定了邀請的賓客名單,男眷和女眷分別謄抄了一遍,陛下可曾過目?不知是否還要增刪?”
陸映正翻閱邊疆送來的摺子:“添上陸敏敏。”
霍明嫣怔了怔:“清河郡主陸敏敏?可是臣妾聽宮裡的老人們說,堂姐臥病在床,已經多年不曾在人前露面,但凡京中宴會,無論大小一概推拒……”
“告訴沈行瀚,正因堂姐久不露面,所以你才要請她赴宴。否則,旁人還以為沈家苛待了皇族郡主。”陸映不鹹不淡,“再者,清河王也在京城,春日宴乃是多年來最難得的熱鬧盛會,清河王大約也想女兒親自到場赴宴。”
霍明嫣擺盤的手微微一頓。
她抬眸,略待詫異地望向陸映。
她很清楚,這是天子在通過她,用名聲和清河王向沈行瀚施壓。
這很奇怪。
莫非陸敏敏的病另有隱情?
不是她不想赴宴,而是沈行瀚不肯讓她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