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劇痛讓寸頭男幾乎喪失了行動的能力,對死亡的恐懼又讓他拼了命地想要往前爬。他的左腿與他的身體漸漸分離,在中間拉出血紅與橙黃相交的物質,又被稻草人一下一下地碾碎。



刺耳的慘叫聲縈繞在每個倖存者的耳畔。



在怪物碾壓般的力量之下,人類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沒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在這種巨大的痛苦之下沒有精神崩潰地尋死,都已經能稱讚一聲鋼鐵意志了。



門上有個小窗,鹿棲就在窗前注視著這一幕。



俞越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再看,回到了床上。



畢竟在副本里斷了條腿,就算有道具能止血保命,接下來的時間裡也是凶多吉少了,連遇到危險逃命都做不到,基本可以當做死人看待。



多看兩眼沒有任何作用,到了她這個階段,也已逐步迫使自己慢慢拋棄那些無謂的同情心。但考慮到鹿棲還是一個新人,哪怕比普通人都要冷靜許多,看到這樣的場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她也沒再說什麼。



但事實上,鹿棲仍然待在這裡,並不是因為俞越所想到的那些原因。



她的目光從稻草人的鋼叉落點前掃過,注意到它始終沒有越過門前那條線半分。



不只是稻草人,就連它的武器也是不可以進入房間的嗎?



這就是在副本里,「規則」對這些怪物們的制約?



但這種制約第一天有效果,那麼第二天,第三天呢?待在房間裡就能安全一輩子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需要細想。



就在這時,原本待在寸頭男門前的稻草人猛然轉過了頭,和鹿棲對上了視線,同時停下了自己瘋狂地下砸,彷彿要把斷肢處剁成肉泥的動作,一步步挪動了自己的位置,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黑髮少女早已沒有了在屋外時帶著點輕快的神情,她很安靜,那是一種完全區別於極端的恐懼之下而無法做出反應的安靜。直到稻草人的草扎臉緊緊貼在窗口的花紋前,幾乎和她面對著面,她的臉上也沒有出現任何它所期待看到的神情。



幾秒鐘的死寂過後,稻草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咧開嘴笑起來,臉上聚集出濃重的惡意,用一種彷彿看透了她的視線死死盯著她。



鹿棲疑惑地眨了下眼睛,隨後送給了它一個假笑。



稻草人:“……”



像是終於發現在這裡罰站也沒有什麼意義,它將那根斷腿拎起來,緩緩離開了木屋。



鹿棲也轉身走了兩步,坐在床邊,從放在一旁的包裹裡拿出野果,稍微擦了一下就隨意地啃了起來。



俞越看了眼那鮮紅的果實,沉默了一秒,說道:“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想象得還要高。”



如果是沒經歷過這種事的普通人在這裡,恐怕得有一陣子會對紅色的東西有心理陰影,更別說剛目睹了那種場面,就坐下來開始吃東西了。哪怕是她這會兒都沒有什麼胃口,在目睹那一幕後心情難免變得有些低落。



或許是怕驚擾了什麼,俞越的聲音壓得很低,鹿棲也就配合著她小聲回覆道:“沒辦法,活人還是要想辦法活下去的,我能做的只有每年清明節給他燒點紙了。”



俞越:“……”



鹿棲說完這句話,就適時垂下了眼睛,俞越一時之間也沒辦法分辨,她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你來說說今晚都發生了什麼吧。”



沉默片刻,俞越換了一個話題。



其實這件事本來是應該在公共區域裡說給所有人聽的,但他們幾乎是卡著死線回到了房間,也就沒有了這種一起討論的時間。



但俞越又實在是好奇,於是就先問了出來。



鹿棲嚥下果肉,她依然沒有飢餓的感覺,同樣也沒有飽腹感。聽到俞越提到這裡,她先把手鍊從手腕上摘了下來,還給對方,笑著說道:“謝謝你,俞姐。”



雖然這條手鍊在今晚沒有發揮一絲一毫的作用,還成功地讓她被鎖定了。



在遠遠看到農場外的那個草扎的身影時她就意識到:壞了,這是衝著我來的。



不過早在她進林子前,從窗戶翻進稻草人的小屋偷出鋼叉時,她就隱約覺得在這兩重buff疊加之下,稻草人十有八九會找上門來。



所以她選擇了寸頭男,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畢竟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只需要跑得比另一個人更快,就可以了。



俞越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還回來的手鍊上,沒有注意到黑髮少女眼中那一瞬間被遮擋了光亮般的黑沉,就好像虹膜開始無限制地擴大,就要吞沒那本就不多的眼白;而等她抬起頭時,對方的模樣已經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了。



“已經進入冷卻時間了,這個副本可能不能再使用。”俞越收回手鍊,又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也是覺得驚險無比:“看你最後衝進來的速度,它這次的增益效果應該還不錯。”



而鹿棲毫不猶豫地歸還道具的行為,也讓她鬆了口氣,覺得自己還算沒有看錯人。



鹿棲沒有接她後面那句話,輕聲講述起了今晚發生的事情經過。



她越講,俞越就越是回想起了自己剛剛的複雜心情。



只因為自己上午那一句“稻草人平時應該不在小屋”,就敢一個人偷偷溜進稻草人的小屋偷武器,又一個人進入密林驅逐怪物救出同伴,就已經可以稱得上十分膽大心細了。



甚至會讓人感到不太真實——這真是一個新人打出來的戰績?



但比起這對於新人來說十分輝煌的戰績,俞越反而忘不了她從寸頭男身後彎腰探出頭來的模樣——她上一個副本遇到的就是能夠隨意彎曲拉長自己身體的人形怪物,那隻怪物躲藏在她的隊友身後,在她以為已經安全的時候,笑嘻嘻地緩緩彎腰露出上半身的模樣,一直是她心裡的陰影。



沒想到這種陰影在鹿棲身上重現了……



在那一瞬間,俞越真的一個激靈,差點就以為是上個副本的怪物陰魂不散,還跟著她來到了這個副本里。



如果不是理智回籠,根據她和寸頭男的反應推測出兩人應該是雙腿被固定在了原地,才使得鹿棲只有上半身能動,她都要覺得鹿棲就是那個在七人副本里橫插一腳,使七人副本變成了八個人的非人生物了。



當然她能保證絕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受到了驚嚇,當時她旁邊的人可都表情十分精彩。



“先睡吧。”俞越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晚上的時間還會不會正常,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應對明天的危險。”



當然,今天到底能不能休息好也不一定,夜晚往往才是最危險的時間。



鹿棲乖巧地點點頭,簡單洗漱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躺到了床上,把被子拉進來蓋住全身,雙手交疊在胸前,躺得十分標準。



俞越有點忍俊不禁,又莫名覺得哪裡有點奇怪,直到她也快速洗漱完,躺下側過身背對著窗戶準備入睡時,才終於發覺了不對的點在哪裡。



……如果不是鹿棲已經睡下了,她一定要把她揪起來好好問問這種睡姿到底是誰教給她的,簡直吉祥得她頭皮發麻。



……



……



鹿棲並沒有睡。



她只是閉上雙眼,然後神奇地發現,就像她對飢餓的感知並不明確一樣,她同樣也沒感覺到什麼睏意,頂多是這麼一天下來有點疲倦而已。



那種比常人要更快一些的速度,當然也不是手鍊帶來的增益。似乎自從她換了一個物種之後,原本普通的運氣就變得急轉直下起來,別說給她刷上來增益了,現在整個副本里的怪估計都對她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