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鞭刑
言畢,就跟著兩位衙役去了。
這倒是把震驚又拋給了蘇陌憶。
害怕挨板子,卻對人人聞之喪膽的鞭刑舉重若輕。
林晚卿這個人,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月上中天,春夜的空氣裡漫著一層薄霧,將眉眼都染上水漬。
蘇陌憶從京兆府出來的時候,已經將過丑時。
葉青跟著他從京兆府沉寂的正門行出,將手上的一件大氅搭到了他的肩上。
蘇陌憶一面繫著帶子,一面抬頭看了看天色,忽然沒頭沒腦地吩咐葉青道:“你現在去太醫令白大人府上走一遭。”
“什,什麼?”
葉青幾乎以為自己聽岔了,也不知所措地抬頭看了看天。
這丑時叄刻,正是萬戶夢沉的時分,就這麼跑去人家府上……
為了什麼?
蘇陌憶卻對他的疑惑渾然不覺,俯身鑽入馬車,將身子往車廂上懶懶的一靠,駕車行遠了。
葉青:“????”
這祖宗能把話說完再走嗎?!
*
林晚卿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夢裡,她回到了四歲那一年,盛京大雪紛飛。
她看見自己站在人群擁擠的街口,奮力地攀住身側的一個石碑,怔怔地看向遠處的父母。
記憶中的那場雪大得驚人,扯絮丟棉的,小小的她只看得見眼前一片白茫。
吸進去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扎心扎肺地疼。像一把利刃,從喉嚨一路滑下,最後跌進胃裡,變成沉甸甸的一塊。
那是一個半人高的木臺,上面不僅有她的父母,還有蕭家上下二十一口。
是的,她不姓林,她姓蕭。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關於童年,關於父母的記憶。
她記得那天身著鎧甲的官兵衝進蕭府的時候,母親將她藏在了廚房裡荒置的舊灶下,告訴她,等下她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場遊戲。
如果她能不被發現,就贏了。
之後她可以從後門出去。父親的摯友林伯父會獎勵她。帶她去從未去過的地方,吃從未吃過的東西。
小孩子一旦起了玩心,是很好騙的,哪怕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解釋。
林晚卿是在離開盛京的路上發現不對勁的。
一向守諾的父母沒能跟她一同去那個,他們口中好玩的地方。
也許是直覺,也許是小孩與生俱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勇。她找藉口偷偷又逃回了盛京,才從街頭巷尾的議論中知道,他父親被叄司會審,判了滿門抄斬。
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只從百姓們的語氣中直覺這不是什麼好事。
然後她便渾渾噩噩地跟著人群去了西市的路口。
僅僅一眼,她嚇得幾乎失聲。
高高的木臺上,蕭家二十一口人一字排跪。他們身後,都是手持大刀的劊子手。
不辯周遭的大雪中,她看見森涼的刀鋒,晃得她眼睛生疼。
一個身著華服的男子從刀光之後行出,拿出一張明黃色的錦卷,朗聲讀了些什麼東西。
可惜她聽不懂。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後悔,早知道應該聽母親的話,好好跟著先生唸書。
群眾譁然。
他們紛紛前向推擠,差點將她攀著的石碑也推下來。林晚卿只能死死摳住那塊冰冷的石頭,渾然不覺指甲斷了,戳進肉裡,幼嫩的指尖涔涔地流下血來。
高高的木臺上,那個華服男子做了個手勢,劊子手上前一步,將所有人都按在了石板上,露出脖子。
屠刀被高高舉起,鋒利的刀口上寒芒躍動。
她終於知道了什麼,可是,她
什麼也不能做。
眼淚順著被凍到麻木的兩頰流下,連依稀的視線都被遮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