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繁星墜落小河辭別師父二
沈溪山道:“無半句虛言。”
她道:“也罷,那小丫頭自由慣了的,興許去了別的地方散心,你先回去準備幾日後的出發之事。”
沈溪山這才告辭,步伐穩健地出了仙盟大殿。
他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沒動,若有所思。
方才在殿中,他雖說是在扯謊,其實也是一種試探,眼下就是不知青璃所表現出來的,有沒有假。
若是她方才那一問也只為試探,當真不知宋小河是不是被他帶走,那就可以表明一件事。
那便是沈溪山的修為已經到了與仙比肩的地步,至少他所施展的
障目結界,的確遮掩了青璃的眼睛。
沈溪山為了圓謊,即便是心裡早就想奔回去見宋小河,卻還是強忍著不耐煩,跑去審門部調出先前那件事的記錄冊,將前因後果瞭解清楚。
誰知獵門當值的弟子是新來的,對此並不熟悉,一頭扎進了卷宗裡,翻了許久也沒能找到。
沈溪山只是在一旁盯著,還沒露出什麼不耐煩的神色,那小弟子就已經緊張得熱汗直流,喊了幾個人一同來找,愣是沒找到記錄冊。
於是一樁現成的案子發生在沈溪山的眼前——記錄壽麟城詭事的冊子不翼而飛。
若不是他們記錯了地方,將冊子放在了別處,那便是有人暗中盜取了記錄冊。
沈溪山看著一個接一個的弟子趕來,都沒能找到冊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已經猜出這冊子是被偷了。
他惦記著宋小河,但這偷竊之時就發生在他眼皮底下,且必然是仙盟內的人作案,所以他走不得,只能就地開始查案。
這一忙活,就忙活到了夜間。
沈溪山揪來了不少人,將接觸過這記錄冊,且最近在此處當值的弟子全都給審問了一遍,從中找出交替的時間漏洞,發現昨日下午有半個時辰,此處無人看守,猜到便是那個時候有人進來,偷了記錄冊。
由於這卷宗閣每日都有大量的弟子前來調閱學習,所以篩查起來較為麻煩,還不知審問到何時。
於是沈溪山查到這便罷手了,撂下一句,“查足跡石,將昨日下午進出這裡的人全部找來,一個一個審。”
其後便離開了審門部。
他趕回靈泉殿的時候,正是酉時。
一進去,就看見宋小河坐在蓮花臺的邊上,兩條腿懸在空中,白皙細嫩的雙腳前後晃著。
她懷裡抱著長生燈,正在低頭與燈說話。
沈溪山一進來她就看見了,原本平靜到幾乎淡漠的臉忽而有了生氣的情緒,瞪了沈溪山一眼,然後起身跑去了床榻上。
他飛上蓮花臺,就看見宋小河坐在床榻的另一頭,被褥裹在身上,將自己圈起來。
“宋小河。”
沈溪山喚她。
顯然宋小河正生氣著,並不理會。
沈溪山就繞到床的另一邊,還沒開口,宋小河就往床榻中滾去,一副拒絕與他交流的樣子。
他道:“我給你帶了東西,你平日裡喜歡的話本,還有掛在牆上的那些。”
宋小河沒反
應,被褥鼓成個圓圓的球,完全將她藏在了裡面。
他又說:“我還給你帶了吃的。”
宋小河不理。
這下沈溪山沒辦法了,乾脆又爬上床去,將她從被褥里拉出來。
宋小河一下坐起來,紅著眼睛推了他一把,憤怒道:“你走,別跟我說話!”
沈溪山沒有被推倒,反而是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往懷裡拉,“我並非故意回來這麼晚,是有事絆住了。”
宋小河用雙手推著他的胸膛,“你因為什麼事不回來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想知道。”
“我想說。”
沈溪山又與她糾纏在了一起,像今早那樣。
她很用力地推搡沈溪山,手腳並用,但仍然被沈溪山給拉著抱到了懷裡,這是最能鉗制她的辦法。
因為宋小河一靠近他的懷中後,掙扎就不那麼厲害了,被抱住之後就會漸漸安靜下來。
沈溪山知道原因。
他很聰明,什麼都知道。
知道宋小河為什麼情緒變得那麼平淡,失去了生機。
也知道她為何總是嗜睡,經常一睡不醒。
更知道現在的宋小河需要什麼。
從她對梁清的那一魄猶豫開始,沈溪山就知道了。
長生燈裡閃爍的光芒,讓宋小河造成裡一種梁檀並未離開的假象,於是她彷彿一下從傷心的狀態中抽離,又變得高興起來,從長安回程之時,她整天都抱著長生燈,不斷地對燈說話,就好像師父還在她的身邊。
回到仙盟後,她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裡種菜,在櫻花下盪鞦韆,做著從前一直做的事情,直到那天櫻花樹的凋零。
宋小河明白,這些都是假象。
師父已經離去,就像櫻花也有凋零之期。
梁清的最後一魄尋回,就代表兄弟二人要去轉世輪迴,宋小河固執地認為梁檀還活著,自然不願意讓他轉世,所以總是刻意忽略尋回梁檀最後一魄的事情。
收於她戒指裡的那隻夢魔,擅長編造夢境,見宋小河整日神情恍惚,便給她織夢。
讓宋小河在睡夢中,與師父重逢。
沈溪山在昨日見她時,就從她身上聞到了夢魔術法殘留的氣味。
如此種種,不過就是因為宋小河自幼被家人所棄,她沒有父母,更因為靈力低微而無法交到朋友,所以這些年裡,只有梁檀陪伴在她身邊。
梁檀離去,宋小河就像再一次被拋棄了,
她墜入孤獨的深淵,覺得浮生萬千之中,她又剩自己一人。
宋小河太懼怕孤單,當日被梁檀拋下的陰影在她心中紮了根,導致她沉溺在夢中,逐漸抗拒醒來之後沒有師父的現實。
於是她就猶如站在懸崖的邊上搖搖欲墜,內心極度害怕,也極其缺乏安全感。
沈溪山將懷裡漸漸安靜下來的宋小河抱住,慢慢地順著她的後背,低聲哄:“我回來了,宋小河,我已經回來了。”
宋小河將臉貼在他的頸窩處,呼出的氣灼燒他的皮膚,不一會兒,就有了淚落在上面。
她聲音悶悶的,聽不出來在哭,滿是抱怨地小聲說:“你要我一個人在這裡,還不如放我出去。”
沈溪山就說:“是我的錯,我去給你拿東西,又被師父傳喚,其後碰上了審門部的有一卷記錄冊被偷竊,為了查明內賊,才揪著他們審問許久,耽擱了回來的時辰,下次不會了。”
兩人的身體靠在一起,散出的溫度彼此糾纏,這次宋小河伸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將眼淚全蹭在沈溪山的衣襟上,“我餓了,沈溪山。”
沈溪山抬手,在她耳朵和側臉安撫地揉了兩下,低著頭問她,“我給你帶了吃的,吃完讓你睡覺,好不好?”
宋小河說:“好。”
沈溪山想讓她接受梁檀的死,也明白這世上不會是她孤單一人。
沈溪山想治好她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