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比如..”女孩老闆卡殼了。
李追遠準備問正事了:“老闆,你知道附近的撈屍人麼,就是村子裡專門負責撈漂子的。”“撈屍人?”女孩老闆疑惑道,“你們要撈誰?”
“不撈誰,就是打聽一下,你認識麼,再具體一點的話,就是你認識姓陰的撈屍人麼?”
女孩老闆“蹭蹭”快步走進內屋,很快,簾子再次被掀開,只見她左手持黃河鏟走了出來:“我就姓陰,我叫陰萌。”李追遠沒料到,居然這麼容易就找著了,不過他還是繼續問道:“你家有族譜麼?”
“你問這麼詳細想幹啥?”“送錢。”
“有的。”
“方便拿出來讓我看看麼?”“看了就給錢麼?”
“上頭要有陰之望的名字。”
“陰之望,有的。那都快兩百年前了,我記得很清楚。”“嗯?”
“族譜上記載著,萬縣出了條吃人的大蛇,他帶著人去抓蛇,結果去了就沒回來,我去拿給你們看。”“不用了。”李追遠看向譚文彬,“給錢吧。”
譚文彬把錢拿出來,放在了櫃檯上,這錢扎著紅繩子。
陰萌先拿起錢,然後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咋了,你們在哪裡碰到他變的死倒了?”“嗯。”
“啊?”陰萌忙擺手道,“你別嚇我,我剛胡咧咧的。”
能手持黃河鏟還能說出“死倒”,證明確實是行里人,而且比太爺那種的,都要純得多。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太藏著掖著了。
“欠他個人情,這次特意來還的,這錢你收下吧,我們的事也就了了。”
“呵呵呵呵..”陰萌發出一串笑聲,邊數著錢邊說道,“哎喲,這還真是祖宗顯靈來送錢了,我正愁下個月房租怎麼交呢。”
譚文彬建議道:“你這樣做買賣,房租確實不太好搞。”“那我能搞什麼?”
“可以賣萬州烤魚。”陰萌眨了眨眼眼睛。
譚文彬又道:“揚州炒飯也可以。”
陰萌推了推面前還剩下半碗的麵條,下的是掛麵,沒澆頭,只是倒了醬油。
譚文彬點頭示意:“瞭解。”
“你們吃了麼,我給你們下麵條?還是我去對門那裡買幾個菜過來請你們喝酒。”李追遠:“我們吃過了。”
“那就留下來吃晚飯吧,大老遠地來送錢,總得留你們吃頓飯,反正我是覺得我那祖宗應該也沒能幫到你們什麼。”“幫到了。”
“我不信,他要是能幫到你們,他自個兒就不會死那兒回不了家了。”“還有這枚玉佩。”李追遠將玉佩取出,放在櫃檯上,“也交給你。”
陰萌低頭看了兩眼,然後將玉佩推回:“一碼歸一碼,錢我收了,這玉佩是你的。”“好。”李追遠沒推辭,重新收回玉佩,“那我們走了。”
“喂,不去上面再玩一會兒麼,景點在上頭呢。”“要去的。”
“這邊船停得早,既然出來玩就別急匆匆的,慢慢玩,晚上就宿在這兒,睡我鋪子裡,也省了開旅館的錢。”本就是出來玩的,而且對方一再
盛情邀請挽留,李追遠也就沒再繼續拒絕:“給你添麻煩了。”
“喂,你真的不是從哪個水葬下面醒來後爬出來的大死倒?”“我麼?”
“對啊,來,我試試。”陰萌從兜裡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了李追遠的身上,見李追遠沒反應,她故作詫異道,“天吶,好嚇人,你這麼兇的麼!”
大家都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呔,妖精,我也給你貼一張!”譚文彬掏出一張《追遠密卷》符,貼在了陰萌額頭上。下一刻,符紙變紫了。
譚文彬嚇得直接蹦起來,尖叫道:“我了個大!”陰萌有些不解。
李追遠踮起腳尖,伸手揭下符紙,說道:“彬彬哥,符紙進過水了,遇上油脂就會變紫色。”“哦..哦!”譚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潤生湊過去說道:“有水屍味兒我會說的。”
陰萌直接笑彎了腰:“我都差點以為我真是死倒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走出棺材鋪,來到門口時,李追遠指著門口的小水缸問道:“每個店鋪門口都擺這個的原因是什麼?”陰萌:“這裡是豐都鬼城,這條街叫鬼街,喜歡逛街的可不僅僅是活人,等入夜了他們就出來了。
以前沒燈泡,天黑了靠蠟燭照不通透,商家閉門數銅錢時,經常會數到紙做的
後來就逐漸形成一個風俗,店鋪門口擺個水缸,收到的銅錢往裡頭一擱,浮著的就是假錢,就不做那客的生意。”譚文彬問道:“那現在都是紙幣了,都漂上去了,豈不是得每家都放個驗鈔機?”
陰萌:“那東西貴,可買不起。”
譚文彬愣了一下:“不是,現在還能收到?”
陰萌伸手抽出櫃檯下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小沓天地銀行的紙錢:
“喏,這就是我這月初到現在收到的,本來夠交下個月房租的,誰知道不是做的活人生意。”譚文彬用指尖小心翼翼觸摸著紙錢:“你是在開玩笑的吧?為我們增添遊覽代入感?”
“那是,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來的鬼啊,漂子都不怎麼見著了,我都許久沒開張撈屍嘍。”“漂子都見不到了?不應該啊,你這兒水系這麼多,總不至於沒人失足下去淹死吧?”
“都是找村裡的撈,很少跑我這裡來,他們覺得街面上的店貴。”“其實你很便宜?”
“確實貴。”陰萌理所當然道,“價格便宜了,豈不是跌了我的面子,好歹咱也是正兒八經的撈屍人。”譚文彬努努嘴:“活該你交不起房租。”
“走了,彬彬哥。”
“哎,來了,等等我,小遠。”
接下來整個下午,李追遠就帶著潤生和譚文彬兩個人很細緻認真地遊覽豐都鬼城,這裡的雕塑和廟很多,白天遊覽也不覺得可怕。
中途,還碰到了兩支表演隊,三人觀看了表演,傳統民俗氣息濃郁。
潤生和譚文彬看得很認真,恨不得每個雕塑下面的講解牌都要看一遍,尋常遊客只是走馬觀花,他們則是補習課外知識。李追遠就慢慢走著,欣賞一些老式的建築和雕塑風格,至於講解牌那些,他不用看,因為他腦子裡存貨很多。
小時候李蘭還沒那麼討厭自己時,自己還能在李蘭工作時待在她書房中,李蘭要麼給自己拿圖紙玩,要麼把一堆書丟自己面前,讓自己翻。
天快黑時,三人下了山,回到鬼街。
這會兒街上的人依舊不少,附近不少居民白天都有事要做,很多人只能晚上來趕廟會。
再者就是,鬼城的氛圍得搭配夜晚,才更有味道,尤其是上頭那麼多盞紅白燈籠,等入夜後點亮,絕對很應景。棺材鋪門口,依舊沒什麼人,甚至陰萌又再次懶得守在櫃檯後。
“我們回來了。”譚文彬大聲打著招呼。
陰萌掀開簾子探出頭:“我燉了蹄花,晚上咱們好好吃一頓,巴適得板!”李追遠:“要嘚。”
七點,入夜了。
陰萌端著一大盆豬腳出來,大家圍坐在小桌前。豬腳入口即化,燉得很耙。
前提是,得忽略掉嘴裡的陣陣刺感,因為陰萌忘記處理豬毛。
她確實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似乎因為生意不多的緣故,平時也很少能有人聊天,今晚吃飯時很高興地擺起了龍門陣。潤生只顧著吃,李追遠偶爾接幾句話,己方主力是譚文彬,和陰萌擺得不落下風。
而且彬彬刻意用他那剛學了一點的川渝話聊天,發音是不準,但調子是學會了,倆人說著說著,調子越起越高,語速也越來越快,像是對起
了山歌。
不過倒是沒聊太多撈屍的事情,因為陰萌的實踐次數並不多,撈過漂子,可卻沒見過真正的死倒。
她的撈屍知識和技能,都是跟她爺爺學的,她爹媽在她很小時就離了婚,她爹去南方闖蕩去了,一走就沒了音訊;她媽嫁給下面鎮子上一戶人家,又生了倆男孩,年紀小不懂事時陰萌也去找過媽媽,等懂事後才知道媽媽其實不想搭理她
說到這裡時,李追遠和陰萌舉起杯中汽水,碰了一杯。
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跟爺爺生活,爺爺經營著這家鋪子,也是個正統撈屍人,後來,爺爺就將鋪子就交給她繼承。她其實很有頭腦,換個生意做應該是能掙錢的,但她不想更改這間鋪子的屬性,因為她知道爺爺不會同意。
李追遠瞧過她掌心的繭子,以及每次起身坐下時腳尖的變化,知道她身上是帶功夫的。
這也是她一個年輕女孩子,能一個人開著店的原因;街上的地痞流氓,基本都被她揍過。
她笑稱,要是她想,完全能當鬼街大姐頭,在這裡收保護費。
沉迷哨豬蹄的潤生在這裡主動舉起杯子,和她幹了一杯。
李追遠問過她爺爺是否留下過什麼書之類的,她疑惑地反問:撈屍人不都是靠一代代言傳身教的麼,看書能學出個什麼東西?
這讓李追遠略感失望,他倒是想看看同行收藏的,可惜沒有;同時,他也有些羨慕,從陰萌的各種細節表現來看,她爺爺的水平應該很高,她接受的是很完整的“教育傳授”。
不過,李追遠也沒因此覺得自家太爺不好,畢竟自家太爺可以“咕嘟咕嘟”地灌福運,跟著太爺混,至少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總之,今晚算是離開南通以來,過得最輕鬆愜意的一晚了,大家都很開心放鬆這種鬆弛感,一直持續到要安排入睡時,才被打破。
“什麼,你讓我們睡棺材?”
譚文彬抱著腦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而陰萌,正在給裡頭的棺材鋪棉被。
“怎麼了?睡棺材多舒服啊。”“我能在外面打地鋪麼?”
“這兒是山上,晚上冷,我這裡被褥也不夠,還是棺材裡暖和。”譚文彬嘀咕道:“第一次聽到暖和可以用在棺材上。”
內房裡是庫房兼廚房,裡面擺著三口棺材,外面店裡則擺著兩口。來都來了,那就入鄉隨俗吧。
最後,李追遠和潤生睡外頭的兩口棺材,譚文彬和陰萌睡裡頭。
棺材和臭豆腐一樣,看著膈應,躺進去後,還真挺舒服的,有種被包裹的安全感。當然,棺材蓋得揭開一些方便透氣。
白天趕路加遊玩,都累了,譚文彬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然後他就聽到有人用指甲在刮自己棺材蓋。“沙沙…………沙沙…………”
譚文彬被嚇得冷汗都流了出來,將被子提到臉上,只敢留著一雙眼睛眯著看向上方。然後,潤生的臉出現在上面:“嘿嘿。”
“你幹嘛!” “小便。”
廁所在裡屋後面,潤生睡外頭,上廁所時得經過裡屋譚文彬氣得把被子直接蓋臉上,不搭理他。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聽到棺材蓋上傳來的“沙沙”聲音。
譚文彬開始害怕起來,他覺得這次不會再是潤生了,那是誰?下一刻,潤生的臉再次露出。
“你到底要幹嘛!”
“我尿好了,回去睡覺,跟你說一聲。”譚文彬氣得牙癢癢。
好不容易,重新又醞釀出了一點點睡意。“沙沙..沙沙..
譚文彬睜開眼,用手捶了一下棺材蓋。
聲音消失了。
譚文彬側過身,繼續尋找睏意。“沙沙...沙沙..”
譚文彬掀開被子,雙手抓住棺材邊緣,整個人從棺材裡坐起來。他發現,自己棺材四周,沒有人。
潤生跑這麼快?
譚文彬嚥了口唾沫,心裡再次有些發毛,沒敢出去,而是重新縮躺進棺材。“沙沙...沙沙..”
聲音再一次出現,譚文彬將被子矇住頭,裝作聽不見,同時腳也收進了被子。然後,聲音又消失了。
譚文彬臉在被子裡繼續悶著,這次悶了足夠長的時間,臉上都出汗了,心道潤生這傢伙是睡了不逗自己了。他打算透個氣,雙手抓住被子,打算來一次快掀快蓋。
一,二,三..
臉上的被子掀開,卻沒能按照原來設想地再蓋回去。因為,
一張老臉,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探進了棺材,就這麼和他面對面地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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