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幻香
袁九章問:“你那姐妹是何人?”
韋娘子低聲道:“我那姐妹是地道西沙人,在西沙喚名樊璃。她也給自己起了個漢名,叫阿迷。”
阿迷!
袁九章暗暗驚詫,沒想到繞來繞去還真到了這個人身上。
他遲疑了一會,心思卻開始在胸腔內迴轉。
韋娘子一介婦人也就罷了,但兵馬府韋元慶可不是尋常人。他要是想要找一個人,只需下個令,盛京當中的三十二哨口,可不分晝夜盯人。
這人只要還在盛京當中喘氣,她就逃不出兵馬府的眼線手心。
然而現在看著夫妻倆的模樣,應當是沒找到人。
否則韋元慶自己就可以抓人送官,讓他順順利利地把案子給結了。
哪還能讓他現在坐在這兒和韋娘子對面對說這番不能為外人道的話——另外,還有一點讓袁九章心驚。
這韋娘子竟然出身風月,而韋元慶也竟將她娶為夫人,可見當真過分喜愛有加。
果然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袁九章這邊感慨,那邊韋元慶便道:“若是西沙人,我倒是知道一些傳聞,據說西沙有習俗,稱人死為迴天,乃是喜事,當以歌舞歡送,”
“袁大人在火場發現的死者身上可有什麼古怪?”
袁九章給他問得冷汗都下來了。
那屍體初見時模樣古怪也就算了,可連身體都被肢解排列出來,說出來只怕要嚇死個人。
現下那兇犯還未尋到,還是不要多生事端為好。
“仵作還在驗查,您這番話本官記下。夫人不知可否將您和那位姐妹相約之事說一說?”
韋娘子很是謹慎,說之前還再三和袁九章道:“既然和人命案有關,那必是要說。只是……我也是不確定,此事袁大人萬不可將錯就錯。”
袁九章連著說:“不會不會,本官秉公辦案,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韋元慶這時起了身,說:“我還有些事要去處理,你們在這說。一會吃飯的時候讓人來叫我。”
韋娘子有些不高興,嘟囔數落他怎可怠慢客人,卻又揮手讓他趕緊走。
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模樣。
待韋元慶走了個乾淨,韋娘子才道:“說來怕大人笑話,我確實是風月場出身,不過我原本不是西沙人,是幼時隨商隊來大魏,恰巧在西沙沙漠中遭了沙災。我家人都死在那地方,是西沙人救了我,收養我長大。”
“不過我是長在寺中,並不是養在尋常人家。西沙那邊的寺和大魏別處的不同,裡面有男有女,男為祭師,女為祭舞。阿迷就是同我在寺中長大。”
“我和子安是在早年我們隨舞團進京獻藝時認識的,隊中是我最早離開。後來也有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舞團。大約六年前,舞團給長公主做祭舞,自那之後便整隊都散了。”
“六年過去了,我以為西沙舞團大約也沒人了,沒想到阿迷忽然有天找上了我。”
“她讓我幫她做香,給了一張祭舞所用的香方。”
袁九章忍不住問:“制香?不是約夫人一起跳舞嗎?”
韋娘子道:“倒是約了,我拒絕了。我現在這身份,即便是想,也沒辦法。阿迷不是不懂事的人。這麼多年了,姐妹們離開的原因我想她比我更清楚。”
袁九章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
“那是什麼原因離開?”
韋娘子沉默了許久,分明的五官越發的晦澀。
“誰又能為註定沒有未來的事奉獻自己一生呢。運氣好時,自然要選擇對的路。”
袁九章下意識覺得她這話的意思是,其他的人都沒她這般運氣好。站在下位者,他本能嘲了一句,是不是運氣好可不是她說了算。
片刻後他岔開了話題,問:“那香又是什麼用處?”
韋娘子道:“我也不知。只是聽她同別人說起過,而且前陣子有幾個客人還在我坊中中過他的幻香。”
“那香應當是能迷人心志,讓人毫無抵抗地陷入幻覺當中。”
袁九章大驚失色。
這,這不就可以解釋那場火中,那幾個人為何死成那副模樣嗎?
“你和她一起在西沙長大,不曾聽聞過這等邪物?”
韋娘子道:“我不算是土生土長的西沙人。西沙的許多事,我並不清楚。”
袁九章暗自琢磨片刻,趕緊問。
“那香方呢?”韋娘子搖頭說:“外人的香方對我們開香坊的人來說,是忌諱。我原本不想幫她,可她畢竟是同我一起在西沙長大的人。”
“而且她那人性情很烈,若我不應,她必定要鬧翻天。我開門要做生意,只能以和為貴。”
袁九章又問:“那之前中過香的客人又是誰人?”他已經想好了,橫豎韋元慶和他夫人說的話決計不能全信。
他要去找這幾個人當證人,有了這麼直接的證據,只要再在屍體上找出相關的香味,那麼這件事的兇犯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正當這緊要的當口,門外來了丫鬟。
“夫人,偏廳那邊準備好了。”
韋娘子道:“知道了,去將統領請去偏廳,我馬上帶客人過去。”
這一打岔,話又不好問了,袁九章生生壓下了不快,沒有起身。
韋娘子讓丫鬟扶自己起身,同袁九章說:“邊吃邊說吧,也不著急是吧大人。”
原先袁九章還覺得先前這位病懨懨的夫人說要韋元慶給自己賠禮道歉只是個藉口,然而進了偏廳一看,卻是真滿滿一桌子的珍奇貴物,佳釀滿盞。他在盛京多年,見識過多少達官顯貴,當真如此大方盛情的可是寥寥無幾。
他當下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忙道:“這……下官何德何能讓夫人如此破費。”
韋娘子道:“橫豎都是子安的錢,他自個兒拎不清得罪大人,合該花他的錢給大人賠罪。袁大人喜歡就好,這點不過是聊表心意。”
這話說得非常含蓄——說明除了這一桌之外,還備了別的。
袁九章忽然警鈴大作。
心想,最好是真的賠不是,而不是一場鴻門宴。
——
“她說,那舞可不是給活人看的。”
這話若還是從阿迷口中得知,那麼他們還能將這番話當做是玩笑話。可出自他人之口,便不是空穴來風了。
這是真會發生的事。
尤乾陵嗤之以鼻,道:“一個舞,如何能殺人?”
張朝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便問了那人。那人似乎覺得我不知天高地厚看輕她們了,便說大魏人現今也有了祭天台了,怎還如此不懂人事。”
“她說有舞便有樂,舞姬身上有香,樂聲有音,這些都是迷人心神的東西。心神不定者最容易受人操控。”
閆欣一下子便想起了他們在香坊遇到阿迷時發生之事。
“幻香。”她喃喃道。
她這兩個字出口,尤乾陵立刻反應過來了。
他臉色微變,低聲說:“那,她的目標當真就是太子生辰了。”
張朝面露憂心,看著尤乾陵道:“郡爺,我建議您這一次太子生辰宴不要參加了。”
尤乾陵道:“因為我用過香坊的香?”
張朝點頭。
尤乾陵卻道:“無妨,顧全給我重新調配過了,即便真有問題,我也能壓得住。”
張朝見他沒有答應,知道其間有別的緣由,便歇了話鋒。
尤乾陵吸了口氣,忽然接上了話,說:“即便如此,現在有人死了,阿迷下落不明。這舞也是跳不成了吧。”
閆欣卻想,還沒呢。天音閣還在。
而且阿迷還和張秀兒說了過幾天讓他們去天音閣看她表演——說明什麼?
說明事情還未了結,危險還會在未來等著他們。
閆欣腦海中閃過了那幾具屍體,她思索了許久,喃喃道:“假如飛天舞真是為送神歸天的舞,那麼跳祭舞的人應當是千挑萬選之人。”
這過程倒像是阿迷在做的事。
可若是時辰將近,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呢?
會不會強行自己做合適的‘人選’——閆欣對這種不得了的想法像是理所當然。她自己每次做偃偶時便是這種想法。
人總會有各種不完美,但已經生在這世上,想要雕琢,想要重鑄,是不可能的事。
造物在這種時候才可以彌補人的缺陷。
當初尤乾陵說七音祭舞曾用過紙傀儡,便是這個緣由。
“我想去看看那幾具屍體。”她說。
尤乾陵喊了元碩一聲。
元碩在外面道:“屍體在暫時存放屍體的冷房中,就在順天府附近。”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