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迷霧
沈昱的話讓滿堂皆靜。
姚縣令驚詫不已,不由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打量著堂外偏偏而立的年輕人。 欽天監主薄雖是與縣令相同的七品官職,卻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且所在部司乃國之重職,一個地方小官不可同日而語,何況見沈昱儀表堂堂,英氣勃勃,聽報號便知絕非遭到貶謫之輩,京官在外地遊走,想必身負公事,不可小覷。 姚縣令心中暗自忖度,擦了擦額上冒出的汗,強作鎮定高聲喝道: “口說無憑,閣下可有信物佐證?”他想,雖說氣質不錯,但也不能聽風就是雨呀,萬一有人故意冒充,那可就糟了。 “這是天子親賜印綬,大人不妨一觀。” 沈昱儀態端莊,未有半分失禮,從袖中取出印綬放至面前衙役呈過來的小案上。 衙役將小案遞與堂上的姚縣令。 只見銅印方正,款文體勢秀逸,筆意精緻,確是一枚貨真價實的官印,沒有作假。 一旁年紀尚輕的縣丞也探過頭來,悄悄附耳在姚縣令旁: “大人,卑職聽聞先前荊州沭陽縣主簿、揚州司理參軍沈昱沈大人,年少蔭補入仕,在職時開墾良田、興修水利,因治理沭水頗有功績,得上賞識,後調回京,編校昭文書籍,任欽天監主薄一職!想來堂下站著的正是這位沈大人呢!” 姚縣令原先還稍有遲疑,如今見了這枚官印,又聽了縣丞這麼一說,頓時又驚又喜,立馬站起來急急往堂下迎去。 “久仰沈大人大名,不知大人前來,本官實在是有失遠迎。” 沈昱面帶微笑地收了官印,與姚縣令互相見了一禮,便將話題轉到來意: “哪裡哪裡,沈某年少識淺,不過是有祖輩蔭庇,而今幸蒙天子厚待,得與師妹遊歷四方,還望大人多多擔待。不過,方才我見姚大人在堂上愁眉不展,不知可是在審理此案的過程中遇了什麼難事?” “沈大人何需如此生分,你我兄弟相稱就好,”姚縣令見他有意相助,自是大喜,連忙將他請到上座,“此事說來也是慚愧,愚兄自知探案手段平庸,而這案子又是狐鳴又是酒的,不知哪裡生的這般奇怪!要我說,這羅畫師啊左右不過是上了歲數,飲酒過度害了病死的,那些狐啊妖啊的謠言指不定都是府裡為了遮掩臉面才傳出來的。” 姚縣令命底下退了堂,言明擇日再判,保證定會有個結果。 眾人遣散。姚縣令把方寧、沈昱領到屋裡,搖頭晃腦唸唸有詞地說著自覺不錯的過程、結論。 方寧聽著他講,只覺這人笨得好笑。 “狐妖的流言確實像有心人為了遮掩什麼而故意放出。但羅畫師的死,在下不覺得是一場見不得人的意外。姚兄平日公務繁忙,要處理的案子頗多,我知您不想錯判任何一樁,心繫百姓,但無暇分身,不如就讓沈某來代勞,也算為姚兄分憂。” 沈昱打的一手好官腔,面對著至少年長自己二十來歲的姚縣令面不改色地表演,既照顧了姚縣令的臉面,又說了自己的訴求,讓方寧在一旁不禁感嘆不愧是從官場摸滾打爬上來的老油條了。 姚縣令喜不自勝,馬上將這燙手山芋丟給了二人,吩咐手下的衙役卒吏,在此案的查證上,全聽沈昱和方寧二人意思,隨即安排好了招待兩人的侍從,就以年事已高為由告辭回房休息了。 得了姚縣令的允許,方寧兩人即刻帶著人馬動身前往羅府一探究竟。 羅府裡上上下下都掛了白布,一股肅殺悲哀之氣。 靈堂中央放著羅畫師蒙著白布的屍體,微風陣陣,撩的白布偶有起伏,平添幾分詭秘的遐想。 靈堂門口堵滿了人,一位身披縞素的中年婦人哭哭啼啼地攔在門口,不論官府的官吏和仵作在一旁如何勸說,也不願意放人進去。 方寧、沈昱直接帶著衙役、仵作,先前往羅畫師死亡的第一現場臥房,內外觀察了一圈,回到靈堂,仍見羅夫人不依不饒。 “羅夫人,官府的人已經來了,既然想要知道您夫君的死因,怎麼能不讓我們驗視羅畫師的屍體而獨自一人守著呢?”那仵作模樣看著還算年輕,耐著性子在那裡苦口婆心地勸。 “走!你們都給我走!”羅夫人哭得肝腸寸斷,說的話顛來倒去讓人聽不明白,“官府有什麼用?全忘記我么兒了嗎?我現下知道么兒和我夫君都是被那狐妖害死的,已經請了狐仙婆婆來給他招魂了,你們如今誰都不許進去,要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後,不然那法子就沒了用了!嗚嗚,我可憐的么兒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仵作還想勸她,卻見她氣息一斷,脖子一歪,突然朝後仰去—— 方寧在她身後穩穩地接住了她,手上還維持
著手刀的動作。見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她微微一笑,往後撤身一退步入靈堂:“哪裡要這麼麻煩,這不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