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施 作品

第一一零四章 響鼓用重錘

王言看了一下何憫鴻編輯在手機備忘錄的批判餘初暉的文字,將手機還給她。

看著一臉期待得到認同的何憫鴻,笑道:“餘初暉之前說過,她爸挺不負責的,基本沒怎麼管過家裡,還要從家裡拿錢,她媽是個受氣受慣了的,逮誰誰欺負。蓁蓁之前也跟我說了一嘴,聽說這次餘初暉把她媽接過來,是因為她爸又打她媽了。

當時你說樹欲靜風不止,子欲養親不待。批評餘初暉等到有錢就把她媽接來上海的說法,說有多少錢才算有錢,什麼都不如提早接過來的好。她這才把人接過來的,是吧?”

“對,但是我沒想到,才把人接過來這麼幾天,餘初暉就原形畢露了,這不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嗎?她……”

王言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你剛才說要換位思考,那你換位了麼?”

“我換了呀,我就是站在她媽媽的角度看的呀,言哥。”何憫鴻說的認真極了,挺著胸脯,大義在身。

王言有點兒哭笑不得了,倒也不能說蠢了,這是何憫鴻的認知受限,再加上她的自我,讓她以為她以為的就是她以為的,她只相信她以為的,並以為她以為的正確。但表現出來的,就是要人命的蠢,讓人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所以你是寧願回去老家被男人打,不被公婆待見,還被親友欺負?”

“當然不是,言哥,我剛才就說了,餘初暉這樣對她媽媽,跟她爸的行為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都是在壓迫她的媽媽。餘初暉那麼做,那麼說,她就是不對,應該有更好的辦法。”

“好,那你說說更好的辦法是什麼。”

“她可以溝通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大喊大叫的,不讓她媽聯繫家裡,說話那麼傷人做什麼?她媽是大人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是能做主的,餘初暉這個做女兒的應該尊重。”何憫鴻說的理所當然,好像她是唯一的正確。

“你確定你聽明白餘初暉跟她媽之間的對話了?”

“言哥,我很確定!”何憫鴻撅著嘴,有些不高興了。她已經感覺出來,王言並不認為她的說法。

“好,你說尊重餘初暉她媽自己的選擇,那現在她媽的選擇是要回家。而回家就要捱揍,就要做苦活累活,就要被欺負,不受待見。你是餘初暉,你讓她走嗎?”

“當然不讓了。”

“那她媽揹著餘初暉給家裡打電話你也聽見了,餘初暉她爸不是好人,肯定是抽菸喝大酒,不光打她媽,估計餘初暉以前也沒少捱揍。你能想明白吧?”

“我明白啊,言哥,可是都是一家人……”

“這種類似的社會新聞有的是,父母偏心,重男輕女,從小虐待,到老了就想要找兒女贍養。老人以前如何如何混賬,你應該看過的吧?他們也是一家人。”

“可網上的新聞都是少數事件,現在的又都是無良媒體,斷章取義,誇大事實。別人家是別人家,餘初暉家是餘初暉家,並不能一概而論的呀,言哥。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實事求是,這是你跟我的嘛。言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何憫鴻的邏輯鏈條是清晰的,腦子是清醒的。如果不考慮具體事件,她的話是相當有道理的。但顯然,考慮了事件,她就是沒腦子的,只自我的一廂情願。

“餘初暉她爸不是好人,這一點你沒異議吧?”

“沒有。”

“那麼餘初暉她媽給他電話,如果暴露了這裡的地址,他爸找過來大鬧一通,你說怎麼辦?”

“不能吧?那都是一家人……”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你不要把家庭和睦,家庭條件良好的家庭情況,類比到餘初暉的家庭。就憑著目前的瞭解,你說餘初暉她爸這麼做有沒有可能?”

“我承認有這個可能,那也可能沒有啊?”

“你一個跟事情沒關係的第三人,去賭你一廂情願假想的可能沒有?餘初暉他爸找上門來,就堵在門口,你怎麼辦?找保安?有用麼?報警?這種事兒也就批評教育一下,他耍無賴回頭還來,你有什麼辦法解決麼?若是他惡向膽邊生,打你一頓你又怎麼辦?哭?給你爸媽打電話?

到時候你都捱了一頓狠揍,臉都打變形了,有什麼用?這叫預見危險。你過馬路是不是得等紅燈?是不是知道闖紅燈的危險?開車過路口是不是要減速,防禦性駕駛,以免發生事故?路上看到了有人橫行不法,持刀行兇,你是不是應該想到如果見義勇為,有被人捅死的風險?

危險程度不同,但意思卻都是一個意思。你被偷拍了,自己的權益都不敢維護,當時你說你不確定,所以你躲在後邊當縮頭烏龜。現在你就確定了,餘初暉是不孝,是以同樣性質的傷害,去壓迫她媽,並準備批判譴責她?是因為你知道陌生的男人可以傷害你,而餘初暉不會把你打的滿臉開花?對麼?

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還是沒有聽進去。”

何憫鴻低著頭不說話,癟著嘴,好像隨時要哭出來。當不堅強,被王言一頓訓,委屈著呢。

“哭?你的眼淚那麼不值錢麼?什麼事都哭?是不是哭完了,還要回去給你爸媽打個電話,求一求安慰?小何啊,你是一個智力健全,身體發育成熟,精神正常的成年人。你的父母正在老去,並終將死去,你嫁的男人也不一定靠的住。人終究靠的是自己,你得自己成長起來才行。”

王言已經不耐煩去聽何憫鴻的狗屁道理了,所以他說道。

“我剛才試圖引導你,可你的態度並不好,很不耐煩。但是你的不耐煩是給我看呢?我有什麼義務來包容你的小情緒?是因為沒有按照你想象的那樣贊同你的觀點,認為我又不懂你了,只說沒用的屁話,對吧?

我也不引導了,直接跟你說吧。餘初暉家庭條件不好,你知道。餘初暉她爸是個不過日子,打女人的渾不吝,這你也知道。那你知道她媽捱了這麼多年的揍,受了這麼多年苦,遭了這麼多年的不待見,為什麼還要在那家裡?

說白了,就是她沒有主見。她不像你,也不像你媽那樣,有文化,有知識。她能把她的名字寫的橫平豎直,都很不錯了,這是文化所限。她們家到現在都窮呢,以前就富了?而且過去普遍的重男輕女,村裡又窮,唸了幾年級也就輟學不念,早早的給家裡幹活。這就限制了她的見識。

出門一趟,分不清東南西北,有路牌也看不明白。跟人家問路心裡都打著鼓,要戰戰兢兢的做好半天的心理建設。尋摸好一陣,才找一個看起來面善的人,不好意思的去跟人搭話。

又遭了這麼多年的苛待,已經逆來順受的習慣了。人被壓迫的久了,就很容易麻木,被打罵習慣了,說不得不打罵她,她自己反而還不安心。不是受虐狂,這麼長久以來,也被打成受虐狂了。她一個女人家,也沒人帶著她起義。而她自己又沒有主意,只有這麼多年來的慣性。

她就認為要回家,要被打罵,要不受人待見,因為那是她熟悉的生活。上海太大了,這裡消費高,這裡沒有熟人,讓她無所適從。

餘初暉在這樣的家庭成長起來,要麼是個受氣包,要麼就是有攻擊性,她什麼你也看到了。那她當然不能讓她媽回去受罪,但是她媽不聽,她媽偷偷打電話聯繫家裡,還惦記著要回去受罪。

為什麼是偷偷打電話?肯定是此前餘初暉已經給她媽換了電話,刪除了通訊錄,肯定也有很多心平氣和、語重心長的叮囑,為的就是不讓她媽有回家的心思。但是她媽還偷偷做,還是想要回去。

但是她媽還是那麼做了,你能理解那種絕望麼?愚昧、愚蠢、恨鐵不成鋼、朽木不可雕。怎麼說都沒辦法讓她明白自己的那一番苦心。

這種感覺你可以往一百年前想一想,當時的人民被壓迫剝削,覺醒的、進步的人們想要改變這種現狀,他們去給身邊的人講道理,試圖讓人明白,讓大家一起反抗。但那時候是什麼樣子,你看了那麼多的書,應該明白吧?就算你不愛看那些書,你是文科的,學過歷史,上過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