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室廢人 作品

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五章:君權神聖(8)

 這個規律,是人類社會最基本的政治規律之一。

 柴榮不懂這些,但是王僕的話他卻是聽得懂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然則不削藩,天下何能一統?戰亂何能止歇?百姓何能安康富足?”

 王僕淡淡道:“削藩不是根本之道,但亦不是不能削!”

 柴榮眼中神光一閃。

 王僕笑了笑:“所謂削藩,其實不是見藩就削,削誰不削誰,為何削,為何不削,這是一門大學問!”

 柴榮點了點頭:“願聞其詳!”

 王僕道:“譬如李彝殷割據西北,勾結契丹北漢,屢次寇延慶,這個藩鎮朝廷無力則已,若有餘力。當屬必削之例。為何?此邊鎮無論文字、語言還是營生之道迥異中華,視外敵為倚仗,視中國為寇仇,這等藩國於我有百害而無一利,是以非削不可!”

 柴榮笑了,他已經明白王僕的意思了。隨口接過話頭道:“而李文革的八路軍則截然不同,其非但與朝廷同文同種,更視朝廷為靠山,與異族夷狄勢不兩立,這樣地諸侯,用得好可以為朝廷之藩屏,其能保境,亦能安民,甚至有開疆拓土之功略。雖形同,實則諸夏衣冠一偏枝,這樣的藩鎮。自然是用不著削的了。”

 王僕笑道:“大王也應該知道李懷仁對北漢使臣的答覆了?”

 柴榮點點頭:“多虧先生在延州的諸番佈置!”

 王僕又道:“還有一層,李文革雖然自立之心昭然,然則其遠在關中,與汴京有千里之隔,朝廷詔敕,出了潼關便幾同廢紙。而天平軍則又不同,其鎮居河北膏腴之地,歷來是中華固有之疆域,更何況與京畿僅一河之隔。肘腋之側,更是朝廷北伐之咽要,國策所繫,斷不容藩帥割據。恕臣直言,異日大王揮兵北伐,李文革是助力,而王殷則是攔路之虎……”

 柴榮點了點頭,笑吟吟反問道:“然則若是李懷仁坐大,尾大不掉。先生焉知其不能反噬關東?”

 王僕躬了躬身子,昂然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這說的其實同樣是一個勢字。若大王內修文治外強兵備,使民富國強,則李文革縱使兵強馬壯,亦不敢有問鼎之志。若是大王不能仰萬民之望,內不能富國,外不能強兵。則胡虜南下之危亦在旋踵之間。陳涉揭竿之險隱在稼穡之內,朝廷失鹿。天下逐之,李懷仁縱然兵不滿萬,或為有道之人亦未可知!”

 這番道理說得富麗堂皇,卻不由得柴榮不點頭:“說到底還是自家事,自家強盛,自然不懼外藩覬覦,自家疲弱,社稷亦不得一姓自專!”

 王僕道:“大王最敬唐太宗,臣亦敬之,不過臣敬的不是其文治武功,而是文皇以民為本之治道。社稷如舟,庶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此誠千古之論。李文革此人臣觀察良久了,臣在延州,曾以魏武帝劉寄奴相試探,實則在臣心中,其人才略或許不足,然則其行事言語,謂之遠見卓識毫不誇張,臣以為曹劉輩亦不可比,勉強比之,李懷仁頗有漢高之風。大王若是不能奮發圖志,砥礪自強,被他比將下去絕非不可能之事,還望大王時刻以之自警!”

 “漢高祖……”柴榮地語氣中,竟然透出了幾分羨慕的味道。

 王僕抬起頭道:“大王,無論是王殷還是王峻,其根基不穩,用法用術,皆可輕鬆應對,唯有李懷仁,其貌似淺薄粗鄙,實則根基牢固,非用勢不可輕除,大王若無十足準備,切切不可輕動!”

 柴榮笑了笑,道:“一道分封詔,李懷仁想必恨我入骨了吧!”

 王僕也笑了:“大王自有大王地難處!李懷仁雖然不大讀書,人卻是極聰明的!”

 柴榮看了看王僕,嘆息道:“天下人能看得懂孤這分封之舉的,只有父皇與先生了!”

 王僕苦笑:“陛下其實是好心,只是一番安排,全然沒有尊重李文革自家的想法。這也難怪,陛下久經滄桑,不免視李懷仁為晚輩後生。這一層,大王卻是不敢託大地!”

 柴榮點了點頭:“入為樞密也罷,出典禁軍也罷,總要李文革自家願意才好,可惜此事不能明著問,只能投下一顆石頭,再看水面的回波了……”

 王僕道:“李文革不願意,這是顯然的事情。然則即便大王親筆書信相詢,亦未必便能尋得真情,李文革再託大,也不敢正面回絕大王。如此一棒子敲下去,雖然冒些風險,總算看清了李某的真實心意,也算值得了。樞密使職在中樞,權柄過大,斷不能所託非人……”

 柴榮心中最佳的樞密使人選其實就是王僕,這一點這君臣二人心照不宣,此刻見王僕老大不客氣說出這番話來。柴榮心中暗笑,卻

也不去點破,轉而問道:“我那位七伯如進入了京,上表奏請南郊次祭,咄咄逼人若此,先生可有對策?”

 王僕淡淡一笑:“陛下是明白人。自然會有明斷,大王職分所繫,與此事上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