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不負 作品

第十五章 回去

 久久,久久,無人答覆,他知道,能給出答案的,只有自己了。

 他拿出銅鏡,看著鏡子裡的人道:“我能成嗎?”

 鏡子裡的人道:“你能成的。”

 行必至仰起頭,閉上眼,任風雪打在臉上,喃喃道:“是的,我能成的!”

 他睜開眼,眼中只剩下無限決絕,揮袖抖下落雪,往風雪更深處去了。人生如這落雪,忍受千般冷悽、萬般孤寒,只能短存,雪不懼,他又何懼。

 他又做回了六合幫的養馬人。每日如之前十五年一般重複,從獨居的屋子醒來,走上五百四十七步到達馬場,鍘草料、搬穀物、做蒸餅。只是沒了往日的浮躁,好像被那場雪熄滅了所有情緒,每日除了重複,還是重複,並且甘之如飴。

 只有他深深知道,所有的焦慮、痛苦乃至絕望,都被埋在昨日,培上了土,耐心等待,或是等來明天,或是等到末日。但無論結果如何,從他從那場大雪中走出開始,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人生這條路,不是拭目以待,便是願賭服輸。無論結果,但求,初心不負。

 老田還是像以前一樣愛抱怨,也許這些抱怨對他而言是生活必要的調劑,不過行必至願意聽他這些嘮叨。人在少年時像會發光的太陽,活潑且熾熱,不知傷痛,上了年紀更像曬不到太陽的抹布,渾身溼漉漉地等著發黴,偶爾翻出來還會噁心自己。

 總之,他越發理解年輕時討厭的那些人了,怕自己成為那樣,又怕自己不如那樣。於是矛盾著,糾結著,一邊聽他們的故事,一邊走進故事。

 老田老了許多,這天跟他說要回去看看,恰逢年關,正好請了探親假,於是老田看管的馬兒要他來照顧。沒了老田的嘮叨,倒是冷清很多。人總是這樣,別人在的時候嫌人家嘮叨,別人走了又覺得冷清。

 不過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祖順安要走了。不是像老田一樣回去探親,而是一去不回,徹底離開六合幫。這個嚷了十五年要離開的人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了,也許他終於覺察到自己不再年輕了吧。第一次見他嚷,還是在他二十多歲的時候,他嚷著自己不再年輕要珍惜時間去做大事,現在已經不再嚷了,因為真的已經不再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