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米藜麥
吃完那疙瘩湯,濟哥兒竟明顯精神多了,主動搶過沈渺手裡的老絲瓜囊刷碗,沈渺沒忍住摸了摸他額頭,竟然還真退燒了!
惹得沈渺一時不知該讚歎趙太丞家的腳底貼敷如靈丹妙藥,還是懷疑弟弟是被沈大伯一家餓成這樣的。
但退燒了總是好事,沈渺沒搶過濟哥兒,只好讓他刷碗。宋朝的洗滌劑主要是淘米水、草木灰、茶籽粉或是皂角,後兩樣大多是富裕人家用的。沈家遭了一回大火,草木灰倒是隨處可見,濟哥兒從燒塌的牆根底下抓了一把來,熟練地蹲在地上擦洗起來。
反正也沒什麼油水,基本一衝就乾淨了。
沈渺便領著不肯放手的小尾巴湘姐兒將剩下的疙瘩湯盛進陶甕裡,往顧家送去了。顧家後門開著,她探進去一看,院裡靜悄悄的。她又叫了兩聲嬸孃,也沒人應答,便只好先將東西擱在桌上,自個先回來了。
回來後把濟哥兒的藥先煎上,沈渺先轉到前頭去看看情況。當初沈家的鋪子租給旁人也是開食肆,因此前頭仍舊是擺了五六套桌椅、一個櫃檯的格局,只是現在亂七八糟的。
但好歹受災程度比後堂輕多了,沈渺撫上被濃煙燻得又黃又黑的牆,敲上去還結實著,遺留的桌椅大多毀壞了,沈渺便綁起袖子,將這些爛木頭拖拖拽拽,一趟趟運到後院,湘姐兒也跟著她幹活,幫著抬木頭。
濟哥兒刷好碗以後也加入了收拾的行列,沈渺趕不走他,只好給他指派一些輕省的活兒,比如撒水、掃地,又囑咐他慢點幹,多歇息。
廢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收拾出來一個大概。沈渺累出了一身汗,站在變得空無一物的鋪子裡用手扇風,稍作歇息。
心裡卻閒不下來,還想著後頭修繕完好之前,可以先搭兩張簡單的床在這裡,再買一套桌椅,她與濟哥兒、湘姐兒便能住在這裡,不用住漏雨在灶房了。
汴京房價高昂,如後世的北上廣,在外租賃房宅莫說一整套的小院,便是去那“樓店務”經營的外城雜院裡租一間房,也得半吊錢一月,哪裡經得起這樣耗。
沈渺如今身上只剩二十貫左右的家財,實在住不起。
她又不想帶弟弟妹妹回大伯那兒,人家也不一定願意再接納他們三人,與其看人臉色過活,還不如在自個家將就一段日子好了。
沈濟將灰掃成一堆,再用畚斗螞蟻搬家似的運到後院牆角,回來時便發現阿姊的眼睛閃閃亮,好像一隻正在巡視自己領地的大山虎。
雖說以虎作比,有些對不起生得眉眼柔婉的阿姊。
沈渺心中所想的也差不多了。
她會努力掙錢修房子的,總有一日她要讓沈記湯餅鋪重新開張。
正忙著,顧屠蘇揹著一大捆幾乎要比人高的柴火進來了,手裡還拎著一隻大冬瓜,竟氣也不喘一下,聲如洪鐘:“大姐兒,我給你背了點兒柴火來,應當能用半拉月,對了,我家院子那鍋雜菜面羹可是你送來的?味兒好極了,我娘喝了三碗才打住!”從門外探進頭來,看見沈渺三人正忙著打掃,又一笑道:“我放下東西就來幫你。”
沈渺瞪圓了眼:“這麼多?怎好叫你破費?”
說著便要解開腰間荷包取銅子。
顧屠蘇卻已搶過濟哥兒手裡的笤帚,還混不在意地拍拍胸脯:“我趕車去城外砍的,只費了兩碗茶、一身力氣,沒費一文錢。回頭我去城外砍柴,都替你砍一些。”
沈渺好生感激,忙道:“顧二哥幫襯良多,改日我安頓好了,一定叫上顧叔與嬸孃來我這兒聚一聚,否則我如何過意得去?”
“都是鄰里又一同長大,不要如此客氣了。”顧屠蘇咧嘴一笑,再不多說,回去推來了自家的板車,一趟趟幫沈渺把後院的爛瓦爛牆都推了出去,沈渺跟在後頭幫著推車,回來時濟哥兒和湘姐兒已經把落下的零碎撿拾乾淨、還拔了草,又把院子裡的地掃了一圈。
四人一直忙到日頭西沉,顧屠蘇正幫忙把柴火劈了,又聽說沈渺還想去街上的陶記木器鋪買桌椅,又趕忙支應道:“你久不在汴京,因此不知,這陶記木器鋪,前幾日才叫人鬧上門來,賣出去的木器皆為朽木,沒用兩日便桌倒椅搖,實在不成器。老陶木匠死後,這小陶木匠酗酒成性,飲得手抖,手藝一日不如一日。萬不要再去他家。”
沈渺趕忙情顧屠蘇幫忙推介,也不遮掩,和他說了不拘多好的手藝,要便宜結實的就行了,家裡三張口吃飯,她不能不儉省。
顧屠蘇溫言劈柴的動作一頓,緊了緊斧柄,又往下劈開一截木柴,裝若無意地問:“大姐兒……你不回金陵了麼?”
沈渺孤身一人回到汴京,巷頭巷尾沒一會兒便傳遍了,他娘午食還沒吃完便被其他嬸孃叫去了,都圍著問沈家大姐兒是不是來接兩個弟妹回金陵的,還是榮家出了什麼事。
顧屠蘇本不想學婦人般多嘴多舌,但心裡卻也像貓爪似的,他不是為了看熱鬧,而是實在是想知曉阿渺會在汴京逗留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