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牛壯咋死的
荷花在半路上又迎面遇到一些從黃河那邊兒回來的村民,村民有的扛著溼淋淋帶著根鬚碗口粗細的樹木,有的扛著沾滿泥巴的門板木料,一輛牛車竟然拉著鼓脹著肚子的兩隻淹死的山羊……這些東西不用問都是從黃河裡撈出來的。
他們看到荷花都有意躲著她,驅趕牛車的人故意把牛車趕在路邊兒走,人兒背對著荷花。他們對滿頭汗水急匆匆跑來的荷花,有意讓開一條路。這樣就免得與荷花正面說話,好像與荷花說話說實話或說假話都不妥當。要是對荷花說實話“牛壯被浪濤吞沒了”,他們不忍心說。要是說假話哄著荷花“牛壯沒淹著”,他們也說不出口。乾脆他們沉默著什麼也不言語,他們都默默哭喪著臉,故意縮著脖子把腦袋埋得低低的。這些村民都認識荷花,荷花也認識他們,平時他們遇到荷花都是喜笑顏開的,說起話來都是和和氣氣的。
荷花看到這種不正常的情況,心裡愈加沉重不安。她也沒心思與他們說話,就加快步伐向黃河邊兒奔去。
荷花拼命飛奔到黃河邊兒,有幾個光屁股的漢子趕快穿起來褲子。荷花看到呆立著的村民悲哀無奈的樣子,唯獨不見了牛壯的身影。她慌慌張張氣喘吁吁,焦急地在人群裡掃視著每一個人臉尋找著牛壯,“蘆根他爹在哪裡?牛壯在哪裡啊?”
一個老者喪氣地向她無聲地指了指大浪翻滾著的黃河,然後努了努嘴唇把要說的話使勁兒嚥進了肚裡,悲傷地扭過頭去。
“牛壯是真的淹在河裡了?”荷花迫不及待地向老者問道。
老者轉過身來一臉喪氣,向她默默地點了點腦袋。
荷花驚恐地望著波濤洶湧的黃河,看到的是一排排的大浪,浪濤裡連牛壯的影子也難於尋覓。
“牛壯——牛壯——”她聲嘶力竭面對著黃河,呼喊著丈夫的名字,她淚流滿面拼命呼叫著“蘆根爹……你在哪裡啊……”
她又轉過臉來向村民們哭著怪罪道:“你們這麼多人兒,咱們都是鄉親呀!為啥不下河去救牛壯啊?”
大夥兒都像啞巴了一樣默不作聲。還是那個老者接話道:“不是沒心去救他,是誰也沒有去救他的鳧水能耐呀!”
荷花心裡明白這位老鄉說的是實話,她除了哭泣還是哭泣……這種撕心裂肺的哭喊,回答她的只有黃河的濤聲和水鳥的鳴叫……
他哭喊累了呆望著滿河滾滾的波濤,頭腦似乎有些眩暈,好像天地在她面前旋轉起來,好像黃河從天上向她劈頭蓋臉倒扣下來……她雙手捂住淚水與汗水溼透的臉頰,像喝醉了酒晃晃悠悠、絕望地蹲在河灘的溼泥裡。
她面前一群群上下翻飛的銀白色魚鷹,在夏日陽光的強烈反射下,更顯得銀光閃爍,可這會兒在她眼裡卻變得模糊灰暗。水鳥清脆悅耳的鳴叫,在她的聽覺裡卻變得刺耳驚心。黃河滾滾的浪濤,像鍋裡沸騰的熱油,似乎要把她的五臟六腑炸焦。
停了一會兒,她猛地站起身,她的神志好像一下清醒了許多,出乎人們意料地大笑起來……她咋著也不會相信,自己的丈夫那麼好的水性會淹死……她想這也許是一場杞人憂天的虛驚。她左右環顧河岸邊的鄉親和牛壯平時的幾個要好兄弟,他們一個個面露悲傷和無奈,她感到他們也太不瞭解牛壯啦,太小看牛壯啦!難道鄉親和牛壯的弟兄們,不知道牛壯獨一無二鳧水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