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路諍
不過他們並沒有真的玩籃球,而是利用體能上的優勢頻頻把他擠倒。就算路諍不想接球也沒用,有人會把籃球傳給他。
現在天已經黑了,學生都已經走光了,籃球場上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再沒其他人。
他們玩得越來越過火,甚至故意伸腳踢在他的膝蓋上。
路諍又一次從地上站起來,他的膝蓋和手肘都被擦破了,上面是一道道血痕。
“我要回家了。”路諍低著頭。
“聽說你殺過人,看起來不像啊?不然怎麼這麼膿包?”領頭的男生一把拍在他的後腦勺上,對周圍的幾個兄弟說:“嘿,你們說,他膿不膿包?”
其他人不說話,只是笑。
“我說,你轉學吧。”男生拍了拍他臉,“我不管你是回鄉下,還是去其他學校,總之,趕快給我滾蛋。”
路諍沒有說話。
“實話告訴你,我女朋友和你同班,你把她給嚇到了。你是個鄉下來的,還是個殺人犯,這裡不歡迎你,快滾,聽到了麼?”男生在路諍胸口推了一把。
路諍心想,大城市和小地方也沒什麼區別,這裡人很多,樓也很高,但這裡的人不歡迎他……或者,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人歡迎他,因為他是個災星,是個孽種,是多餘的人。
他張了張嘴,想要答應下來,但是離開這裡,他又能去往哪裡呢?
見路諍還是沉默不語,男生沒什麼耐心了,他切了一聲,“媽的,啞巴麼……聽說你爸是強姦你媽生的你?這麼說你還有強姦犯的基因,真髒哎。你們一家是不是都不太正常,爸是個強姦犯,兒子是個殺人犯,你媽是什麼情況?是個婊子?”
路諍身體顫抖了一下,這個男生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
男生注意到了路諍臉上的變化,他笑嘻嘻地說:“你這婊子養的賤種,你的畜生爹沒日你媽,怎麼來的你?我操,是不是你媽是他媽的自願的?褲襠裡癢了當街解褲帶勾引你爹?是不是還幹了不止一次,要不然一炮就有了,這麼精準,比精準扶貧還精準?”
他周圍的同伴被逗樂了,哈哈大笑。
路諍臉色變得煞白,他的拳頭握緊了,想要和他們搏鬥,但各種念頭進入他的腦海,迫使他把握緊的拳頭鬆開了。最後,他聲音艱澀地說:“有什麼事衝我來!跟我媽沒關係!”
見他有了回應,男生更加興奮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值青春期,對性方面的知識尤其感興趣,更多的汙言穢語從他的嘴裡冒出來,用各種下作的詞語侮辱路諍的媽媽。
“啊——!”路諍再也忍不住了,他撲出去,用手去抓男生的臉。
男生退後一步,用手抹了一下臉,看到手指上有一道殷紅,他的臉剛才被抓傷了。他簡直不敢置信這個瘦弱的小子居然敢反抗,他左右望了一眼,和自己的同伴對了下眼神,同伴的目光很默契。
“真是翻天了!”男生一腳踹在路諍的肚子上,把他踢倒在地。
“上,給他點顏色瞧瞧!”
男生的同伴加入進去,無數只腳落在路諍的頭上、身上、腿上。
他叫罵著,像是個卓絕的說唱歌手,極盡骯髒下作之能事,而周圍的同伴是他的鼓手和樂手。
路諍抱著頭,蜷縮起來。他想要奪路而逃,但周圍的人像是一根根巨大的柱子,圍成一個監獄,讓他無處可去。
他心裡忽然湧出奇怪的情緒,他感覺這些拳腳就像是神從天空中丟下來的石頭,把他砸得頭破血流,以此懲罰他的罪行。他是天生的惡人,他的血肉裡埋藏著罪惡的種子,註定不容於神創造的世界。
他想要痛哭,想要哀求,想要咒罵……那些無名的情緒彙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口高溫高壓的熔爐裡,各種金屬被混合在一起煅燒,融化成一股金紅色的熔液,在他的血管裡緩緩的流淌。
最後,他想起了當時自己把刀子捅入黃鼠狼背後那種暢快的、快慰的感覺。溫熱的液體流出來浸沒他的手,洗去憤怒、仇恨,讓人想起惡魔在岩漿裡為狂徒受洗。
路諍向一側滾動,避開了落在他身上的拳腳。
男生和他的同伴踏前一步,他們再想起腳,但路諍已經從地上站起來了。
“你他媽……”男生爆出一句粗口,但這句話只爆出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化為呻吟,“別別別……”
路諍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逆著手腕關節往後扣。
人類的手指靈活而脆弱,男生沒法掙脫,轉而威脅道:“敢動我你試試!”
路諍沒有理會這種無力的威脅,他發力一絞,“咔嚓”一聲,那根手指發出一聲骨頭折斷的脆響。
“啊——!”男生慘叫出聲,他的臉因為極度的痛苦扭曲起來。他的另一隻手拼命扼住手腕,但手指的神經依然準確無誤地把疼痛傳遞到他的大腦。
疼痛瓦解了他的暴力,男生摔在地上,疼得打滾,一邊打滾一邊叫媽媽。
他的同伴們全都愣住了,齊齊看向路諍,卻只看到一雙黑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確實像是一個殺人犯的眼睛,冷漠、孤獨、殘酷。
從家長嘴裡聽到的話開始迴盪在他們的腦海,他們剛見到路諍的時候,以為這只是傳言,但現在傳言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證實。
“殺人犯……殺人犯……”男生們呢喃著,也沒顧疼得在地上打滾的同伴,從籃球場上落荒而逃。
這些男生們居然被一個遠比他們瘦小的人僅用眼神嚇退了。
路諍低頭看向地上的男生。
在黑暗中,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簡直像是俯視的死神。
“別殺我!別殺我!”恐懼開始促使男生大量分泌腎上腺素,這讓他骨折的疼痛緩解了不少,他手腳並用從地上爬了起來,屁滾尿流地逃跑。
現在操場上什麼人都沒有了,只剩下他一個。
路諍的臉上和衣服上都是泥灰,黃撲撲的,像是一條流浪的野狗。他撣了撣,把那些灰拍去,衣服和臉變得乾淨一點,現在他像是個人了。
他慢慢走向籃球架,一瘸一拐的,去拎自己包。
男生們的毆打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尤其是關節處的一些軟組織。他們其實並不用落荒而逃,只要上前小小的推一把,就能把這個瘦弱的傢伙制服。
但他們在路諍面前被嚇退了。
不過這樣也對,雖然那些孩子並不是什麼好學生,說不上前途無量,但他們和路諍不一樣,他們每個人有一個完整的、幸福的家庭,用不著和這樣一個人玩命。
昏黃的路燈下,路諍低著頭,在黑暗中獨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