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神





留學的日子略顯無聊,謝逾從南逛到北,從埃塞俄比亞玩到雷克雅未克,其餘時間就窩在小公寓,他的廚藝突飛猛進,成了同學們最喜歡的蹭飯對象。




系統常常黑進論壇,給謝逾介紹江城的事,比如何致遠又闖禍,被他爹打了一頓;比如周揚正式繼承家族,成了周家的掌舵人;比如謝逾他爹謝遠山某日站不穩,在股東大會摔了一跤,又比如……沈辭。




沈辭畢業了,進了謝氏對手公司,在羅紹手下做事,據說他專業技能過硬,手段果決漂亮,很得羅紹賞識,短短數年,已經做到了極高的位置。




現在,他一年的工資已經抵得上很多年的醫藥費,不再需要謝逾暗中幫助了,許青山也就沒再資助,那個慈善賬號只打了一次款,便徹底沉寂了,消失不見了。




此時,離謝遠山腦溢血暴斃,謝逾叔叔接管謝氏,謝逾回國參加葬禮,已經不足半個月。




謝逾用這半個月,和學校裡的朋友們一一告別,收了一書包的告別賀卡。在告別party上,謝逾親自下廚,朋友們抱著他的鍋喝得七葷八素,痛哭流涕。




“咦嗚嗚你走了再也吃不到正宗土豆燉牛肉了!”




“番茄炒蛋求你不要回國!”




謝逾滿臉黑線,朋友們依依不捨:“咦嗚嗚小謝等我回國找你。”




謝逾搶回鍋,對著一群醉鬼無語凝噎:“回精神病院找我吧你們。”




*




12月21日,晴。




這一天,謝氏集團董事長謝遠山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去世。




謝遠海以雷厲風行之勢召開股東大會,接管集團。




當天下午,他給謝逾編輯消息,叫他節哀順便,回國奔喪。




兩人假惺惺默哀兩句,誰也沒為謝遠山難過,謝逾敷衍過後,立刻買機票回國,當天晚上,便落地江城機場。




他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到了歲末,江城下了場大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朔風夾著雪子吹在臉上,刀割一般疼。




謝遠海上任一天,便將公司的老人換了個乾淨,連開車的司機也不例外,謝逾上車,前頭便是個生面孔。




司機打過方向盤,匯入車流,不多時下了繞城高速,謝逾盯著導航看了一會兒:“你要帶我去哪兒?”




這不是回謝家的路。




司機也慣會見風使舵,看出這謝逾少爺名不副實,謝家輪不到他來執掌,當下笑了聲,毫不客氣:“董事長的棺材停在家中,有人上門弔唁,您叔叔在招待客人,家中吵鬧,怕擾著您休息,讓我給您送賓館去。”




謝逾沒什麼表情:“行。”




他心裡清楚,謝遠山死了,哪有什麼人真心弔唁,上門的都是老客戶,而謝遠山的葬禮就是最好的交際場所,能擴展不少人脈,謝遠海是半點機會不想留給侄子。




謝逾倒也無所謂,反正要進精神病院了,他不在乎這個。




哪知道那汽車晃晃悠悠,開進了主城區一片未拆遷的城中村裡,到處是蛛網電線,司機在個小招待所面前一腳剎車:“謝少爺,就是這裡了。”




謝逾眉頭一跳。




這一塊片區出了名的髒亂差,早些年說要拆遷,後來地價飆升,沒拆得起,就成了本地混混的大本營之一,可謂魚龍混雜。




這賓館破破爛爛,大概是上世紀的招待所,門前拉了霓虹招牌,前臺勉強稱得上乾淨,住一晚估計一百來塊錢。




他略略皺眉,原文說謝遠海最是摳門小家子氣,謝逾沒和他見過面,不太清楚,如今一看,確實不假。兄長屍骨未寒,謝逾再怎麼說也是謝遠山獨子,給他巴巴丟到這裡,連個連鎖賓館也不是,實在磕磣。




系統:“我們換一家?”




謝逾身上有錢,住得起好的。




“沒必要。”謝逾拎包進去,“將就兩天。”




他領了鑰匙進入房間,撲面而來一股黴味,謝逾皺著眉頭打開窗戶,視線不經意掃過街頭,微微一愣。




那裡有個打長柄黑傘的男人。




他一身菸灰風衣,身形清癯修長,他安靜立在街頭,俊挺如同中世紀執鐵木黑傘的貴族。街道上人來人往,濺起融化的雪水,在喧鬧的霓虹燈影之中,這人就這樣靜靜站著,像是後現代畫作融了片潑墨山水,搖滾樂裡摻了段古典鋼琴,格格不入。




謝逾注意到,他的衣襬已被沾溼,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




他關好窗戶,心道:“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