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91 章





蘇漪的語氣慢下來,含著淚笑了一下,說起很多年前的事。那時蘇漪的父親剛過世,膝下只有她一個女兒,將手中的酒樓留給了她。只是那時候




她年紀太小,不懂得如何經營酒樓,又對親人盲目信任,短短兩年的時間就讓父親留下的酒樓虧損得無法營業,最後連帶著住宅一起,被逼著以低價賣給了親戚去還債。




認識到親人卑劣嘴臉和失去所有的蘇漪萬念俱灰,想找一個明朗的天氣投河自盡,也就是在那日她遇見了河邊放風箏的裴韻明。當時的裴韻明才十三歲,正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隱隱有了美人的模樣。她身著華貴錦衣站在河邊,滿岸的綠樹紅花都成為陪襯,笑聲清脆張揚。




她喊住蘇漪,問她為什麼總盯著河。蘇漪當時已經破罐子破摔,完全不在意告訴別人她想尋死,覺得在死前與人說說話也挺好。誰知裴韻明聽了她的話卻笑了,說她是個蠢人,為了幾百兩銀子去尋死,來世不如託生一頭豬。從來沒有人這樣罵過她,蘇漪被罵懵了。




後來也是裴韻明拿了三百兩銀子給她,讓她重新開一家酒樓,還為她找了個掌櫃,教她如何經營。也是在很久之後蘇漪才知道,裴韻明那會兒沒有那麼多銀子,是問紀昱借了一百兩,加上她當了自己不少的首飾才湊齊。




她說用這些東西換一條命,絕對是值當的。




只是當年從裴韻明那裡拿來的銀子所開的漣漪酒樓,在這些年裡賺了不知道有多少個三百兩,卻再也無法換回一個明媚張揚的裴韻明。




“這些年我竭力向你隱瞞當年裴家的舊事,只口不提你外祖父,甚至在你年齡大了之後急於找個可靠的人將你嫁出去,自私地認為只要你不知道那些事就不會捲入危險之中。”蘇漪摸著紀雲蘅的腦袋,揉揉她的臉頰和耳朵,苦笑著說:“可是我總是忘記,裴家的兒女骨子流淌的血不只是自己的,也是親人的,就算是陰陽兩隔,你們也會永遠緊密相連。”




裴韻明曾對蘇漪說,她此生完不成的事,她的女兒會踩著她的腳印繼續往前。那時候蘇漪還不相信,越看著紀雲蘅長大,她就越覺得這個孩子會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誰知道如此怯弱膽小的紀雲蘅,也毅然決然地承接了母親的遺願。




事到如今蘇漪也無需多言,紀雲蘅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這條路踏上去本就沒有回頭的機會,她道:“佑佑,我會離開泠州。”




紀雲蘅一怔,“姨母……”




“我留在這裡,會成為你的拖累。”蘇漪揩了揩眼角的淚,深吸一口氣,笑著說:“我相信我們佑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為了不拖你的後腿,我就先去藏起來,等你的好消息。”




紀雲蘅也明白過來,是因為那日蘇漪被長夜鏢局的人挾在手中,知道自己差一點就害了紀雲蘅,所以她當機立斷決定離開。




這是最好的選擇。紀雲蘅思索片刻,也點頭同意了。只是即將要與蘇漪分別使她心情更加鬱悶,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就那麼幾個,來來回回的早就成了她生命裡固有的東西,而今好像都在一個個地離開。




蘇漪將她攬在懷裡說了很久的話,為了這場道別,她流了很多淚。




誰也不知道紀雲蘅要面對的結局




是什麼(),或許死在這場可怕的博弈裡(),或許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為裴家昭雪。但總歸是蘇漪無法掌控,也無法插手的。




最後她似乎耗盡了精氣神,沉沉睡去,紀雲蘅在她床頭守了很久,直到許君赫找上門來。




睡了一覺過後的許君赫氣色看起來好很多,紀雲蘅向他轉述了蘇漪的想法,許君赫立馬同意,點頭說:“她是要走,人我都安排好了,給她送去京城,會有人看顧。”




紀雲蘅輕點了下頭,沒有說話。見她興致不高,許君赫抬手往她臉上揉捏了幾下,說:“帶你去紀宅,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帶走。”




兩人後來去了紀宅,紀雲蘅進寢房裡挑挑揀揀,在一堆被砸成廢墟的地方里拿了些東西,趁著天黑之前回了行宮。




六菊也被帶上行宮,給安排了住處,日後就留在這裡方便伺候紀雲蘅。




接下來的幾日,紀雲蘅都是白日去找蘇漪,儘量陪在她身邊,其後很快地,蘇漪就被送走了。為不讓人察覺,紀雲蘅甚至沒有去城門口送別,最後與她相擁一別,看著她上了馬車,消失在視線之中。




漣漪樓還照常開著,時不時有老客人來問老闆去了哪裡,酒樓的夥計就說她外地省親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誰也沒有在意蘇漪的消失。




與此同時,在樊文湛連著幾日的奔波忙碌下,紀家滅門一事也結案了。




無非就是先前周刺史貪汙一案中,紀家得罪了不少官員,有些沒死的官員對紀家恨之入骨,買兇殺人,讓長夜鏢局來滅了紀家滿門。




雖說此案中紕漏眾多,蹊蹺之處也相當明顯,但樊文湛和許君赫都心知肚明,再查也是無用功,長夜鏢局就是為了滅紀家而被推出來獻祭的,自然查不到別的東西。泠州從去年開始就大事頻出,市井之間流言不休,眾說紛紜。




紀雲蘅沒有為生父送葬,那些死了的人被搬去義莊隔了兩天,就被拉去匆匆埋葬了。許君赫給宅中的下人親屬分發了撫卹金,也沒管其他紀家人如何來爭奪紀昱遺留的財產,直接撂手不管了。而紀雲蘅自從蘇漪離開之後,也鮮少下山,大部分時間都在行宮裡,連去邵生那裡學習作畫的活動都停了。她大概明白自己現在成為眼中釘,儘量減少自己的出行和與他人接觸。




而許君赫自從打她這裡要了個人情還了之後,就一直與她相安無事,也沒再提剩下的三個。有時候紀雲蘅想問,卻又怕他藉此發揮,仗著她欠的人情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