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89 章





還沒等她說話,就聽許君赫語氣相當不耐,“不止吧?”




幾人轉臉,同時看向許君赫。見他臭著一張臉,冷聲說:“我派人查過你的身世,你是八歲時被你爹孃帶到現在居住的村落裡,那年正是裴氏獲罪的兩年後。在八歲之前,你們又住在何處?”




他靠在身後的床柱上,又道:“你先前去裴府,曾對皇叔說你村中有個被裴延文收留的孤兒,你與他關係交好,說明一早你就知道裴延文的事蹟,為何等到去了裴府之後你才想著找來緬懷?”




邵生露出驚訝的神色,那日許君赫分明不在城內,卻好像什麼都知道。他更沒想到許君赫竟然派人去他的村落裡探查得這麼仔細,苦笑道:“我不過一個小小人物,也值當太孫殿下費周折去調查。”




“你說謊的時候喜歡真假參半,但信不信你,我自有判斷。”許君赫漠聲說:“最後再問你一遍,你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的語氣裡藏著戾氣和敵意,彷彿是要確認邵生的立場,倘若他說不出讓人滿意的回答,許君赫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紀雲蘅看在眼裡心中也著急,便對邵生道:“邵生哥,還請你如實相告。”




邵生與許君赫對視,並無怯意,沉默了半晌,最終開口道:“我確確實實是來緬懷的,此話沒有作假。我是十多年前被裴老爺收留的孤兒之一,當初裴氏生變,宅中的夫子聽聞風聲便收拾東西逃跑,我是那些孩子裡較為機靈的,也跟著跑了。後來我才聽說當初與我一起被收養的孩子大多都死了,也有幾個逃走,但至今下落不明。後來我在逃跑的路上遇上了現在的養父母,他們也正逃難,就收留我為義子,來到了現在所住的村落。”




房中寂靜了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隨後許君赫率先開口,“可有證據?”




邵生點頭,來到牆邊,半彎著腰往牆上蹭了幾下,指著道:“這是當初我居住的屋子,當時年幼,我在牆上刻了我的名字。”




許君赫與紀雲蘅一同走過去,往那地方仔細一看,果然看見了模糊的字跡。因年歲實在太過久遠,牆上許多地方都有脫落,這名字自然也沒有那麼清晰,只能勉強看見一半稚嫩的字體,隱隱約




約是“邵生”二字。




“原來如此。”紀雲蘅用指尖在那兩個字上摸了摸,像跨越了十多年的光陰,觸碰到了當年被收留的那些孤兒。




邵生又是一聲長嘆,“我本沒打算將此事告訴誰,畢竟往事都已經過去,現在我只想好好唸書考取功名,報以裴老爺的恩情,只是想起舊事還是難免傷懷,就來了此地住上幾日。”




“那這麼說來,你見過裴老爺?”紀雲蘅扭著頭問他。




邵生摸了摸她的腦袋,輕笑著說:“你應當叫舅舅。我自然是見過的,裴老爺心善,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帶許多東西來宅中看我們,吃的玩的都有。”




“那……”紀雲蘅想了想,“那你見過我外祖父嗎?就是他們說的裴大人,還有裴家的其他人。”




邵生點頭,“有些見過,有些沒有。”




兩個人肩挨著肩靠在一起,從背影看顯出幾分親暱,尤其是邵生的手還擱在紀雲蘅的腦袋上。




許君赫的眼神化作一把刀,往邵生手背上紮了幾下,見紀雲蘅心情不佳,這才壓著一口氣沒有發作。而後他直起身,轉頭朝外走,對薛久道:“你隨我來。”




薛久應聲起身,走出門時順手將門給帶上,兩人站在門口,被月色籠罩。




“殿下相信嗎?”薛久問。




“牆上的字跡可以作假,但歲月留下的痕跡無法作假。”許君赫似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只淡聲道:“你先前所說的東西在何處,帶我去看。”




薛久看著面前的人,不過二十歲的年紀,還沒完全長出成熟男人的模樣,臉生得極其俊俏,眉眼間總隱隱藏著少年人的輕傲。這樣的人讓人第一眼看去,總會覺得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實則皇帝親自培養的儲君,再如何也不會是一箇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薛久這些年走南闖北閱人無數,很多人他看一眼就能猜出本性如何,心裡打著什麼算盤,但面對許君赫,他很難琢磨出什麼,薛久乾脆不想,聳了聳肩,掏出火摺子,在前面帶路。




這座宅子十分寬敞,約莫是收留了很多孩子的緣故,臥房極其多,一間挨著一間,排成三排,與尋常的住宅規格不大相同。除卻邵生住的那個房屋之外,其他的屋子基本沒有完好的,在經歷多年的風吹雨打之後破敗不堪,又正值春分,野草瘋長,薛久找起來頗為費勁。




幸而他先前做了記號,來回轉了幾圈後就找到了地方開挖。埋得深,但是薛久力氣大,幹活也利索,沒多久就挖出了個大坑,將自己以前埋的東西翻出來。




許君赫在旁邊站著,月色灑下皎皎銀光,他百無聊賴,時不時轉頭朝著紀雲蘅所在的屋子方向看一眼——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到,但總是忍不住扭頭。




薛久挖出東西,捧著盒子來到他跟前,一把就將上面掛著的鎖給扯斷了。盒子掀開,裡面是一塊舊布包著,薛久直接拿出來扔掉盒子,將布給揭開,捧著給許君赫看,“就是這個小玩意兒。”




火摺子的光不算明亮,但與月光疊在一起,勉強起到照明




的作用。許君赫低頭望去,就見那塊灰撲撲的布上是一顆棗子般大小的珠子,圓滾滾的,在夜色中散發出瑩潤的光芒,像是漫天夜幕上的唯一的那一輪月亮落了下來,即便是在這樣的一塊破布上,也難掩其熠熠光輝。




許君赫低眼看著,緩緩吐出三個字,“夜明珠。”




薛久笑了笑,“還是太孫殿下識貨,這東西拿出去,別人只當是假的珍珠。”




夜明珠是西域至寶,可遇不可求,在裴氏被抄家之前,國庫裡只有三顆,但比眼前的這個要大上不少,是大晏的鎮國之寶。




但那年從裴氏抄出了五顆夜明珠,許君赫還把玩過,與眼前這個大小一致,他瞬間就明白了薛久先前所說的話中之意,抬眼看向他,“一共有六顆,你拿走了一顆?”




“不錯。”薛久道:“我這人打小心眼就多,萬事都要留個後手,雖說當年我年輕氣盛一門心思想幹票大的,但那趟鏢實在蹊蹺,我心裡沒底,就在走鏢的路上開了其中一個箱子,取了一顆方便攜帶的東西。”




他將夜明珠在手掌中顛了顛,玩味一笑,“一開始我以為是珍珠呢,誰知道晚上這玩意兒發光,嚇我一跳。”




“鐵水封的箱子,你也能打開?”




“殿下,我們又不是生來錦衣玉食的少爺,自然要有吃飯的本事。”薛久笑道:“也是我年輕那會兒還有良知,換作現在我指定全給打開翻看個遍,早知道里面有那麼多寶貝,我就帶著遠走高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