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76 章
紀雲蘅壓下心頭的焦急,轉頭看了許君赫一眼。
許君赫顯然不想參與其中,用一隻手支著腦袋,好整以暇地喝著茶,但察覺到紀雲蘅投來的目光之後,他馬上就轉眼看去,與她對望。
若是紀雲蘅開口央他幫忙,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但紀雲蘅顯然還沒有那個想法。
她抬手,將許君赫手邊的茶壺拎過來,像模像樣地先給正善倒了一杯茶,隨後推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氣而後道:“正善大師,十多年前你在深夜突然去了我家與我娘見面,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何事相見,但那日之後我娘就被誣陷與他人有染。她在審訊多日之後仍不肯說出那夜相會之人是誰,因此被鎖入了宅中後院。其後四年的時間,她未曾踏出過小院一步,直至後來患了重病也無人醫治,在我面前去世。”
紀雲蘅說起母親的舊事時儘管努力平靜,但難免嗓音裡帶著哽咽,緩慢的語速讓人聽起來就頗為可憐,她道:“就是死在九年前的今日。”
說到這裡,正善那平靜淡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手指顫了顫,不知被什麼觸動。
“大師,我來找你,不是想讓你追憶過去,我只是想知道,那年我娘與你見面究竟是所為何事。”紀雲蘅的目光如火炬一般,像是抓住了心中一直堅守的東西,迸發的熱意足以將人灼燒:“哪怕時間隔得再久,我都要還我娘清白。”
正善閉上了眼睛,似想把翻湧的情緒壓下去。
紀雲蘅怕自己這些話不足以讓正善改變想法,便又稍稍壓低了聲音,“何況今日還有太孫殿下在場,他最討厭被騙,倘若你不說實話,會被他抓進牢裡關起來的。”
許君赫動了動唇,想說這什麼帽子就往我頭上扣,我可沒有說這種話。但轉眼瞧見紀雲蘅投來央求的目光,便沒開口。
正善也不知道是真的迫於威嚇,還是被方才的那番話觸動了心事,不再一臉冷漠,將進屋之後一直垂著的視線抬起來,落在紀雲蘅臉上。
奇怪的是他雖然長了張兇戾的臉,眼神卻是柔和的,徐徐開口,“施主為何空手而來?”
紀雲蘅一下被問得愣住了,反問,“大師想讓我帶什麼東西來嗎?”
正善微微搖頭,只道:“倘若施主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就不該空手而來。”
他說完這句話,竟徑直起身,躬身對許君赫行了一禮告辭。
紀雲蘅起身追了兩步,到門口時正善又道:“倘若施主帶來了東西,隨時可上山找貧僧。”
說完之後他便出門離去,紀雲蘅怔怔地站在門口,吹了滿臉的風雪。
許君赫坐著沒動,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垂眸沉思著。
直到紀雲蘅關上門回來,一邊掃去身上的雪花一邊問,“良學,你說我下次上山是不是要帶些大師喜歡吃的東西?”
許君赫沒有應聲,還沉在自己
的思緒中。
紀雲蘅便雙手託著腦袋,很是喪氣地垮了肩膀,自言自語道:“可是我之前上山的時候也帶了東西的,糕點,水果,還有衣裳我都帶過,可是正善大師從來不見我,今年沒有帶東西,他卻說我空手而來,究竟是為什麼?()”
許君赫從思緒中回神,也不知道突然想通了什麼,勾著嘴角笑了笑,答道:因為你帶來的東西不是他想要的。?()”
紀雲蘅嘟囔道:“可是他不說,我怎麼知道他想要什麼?”
許君赫看在眼裡,就知道紀雲蘅並沒有理解這個“想要”是何意。
“紀雲蘅,你真是笨蛋。”許君赫點了點她的腦袋,帶著笑地嫌棄道:“正善大師想要什麼,不是看他喜歡,而是看你娘給你留了什麼。”
紀雲蘅有些沒聽懂。
許君赫就用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忽然在桌上寫起字來。
紀雲蘅見他不說話,於是好奇地將頭湊過去,毛茸茸的腦袋幾乎貼上他的側臉,幾縷髮絲從他的臉上掃過。
她低眼看,就見許君赫在桌上寫道:月橋花院,瑣窗朱戶。
紀雲蘅對這句詩再熟悉不過了,當年裴韻明離世前,曾勉力站起來,提筆寫下了這樣一句詩,再後來她躺上了床便再沒力氣下榻。
這便是裴韻明留給紀雲蘅最後的東西。
所以會被她裱起來,掛在房中的牆上。
她的名字就是出自這首詩,紀雲蘅一直認為是母親很喜歡這首詩,所以那年她離世前,還有撐著病重的身體爬起來寫下這句詩。可今日在許君赫說了那麼一句話,又寫下這句詩之後,她心中突然就茫然起來。
紀雲蘅有些失神,喃喃道:“只有春知處。”
許君赫將手收回,桌上的水跡正隱隱消失,他目光炯炯地望著紀雲蘅,說:“你娘給你留了東西,但是隻有春天才知道那些東西在何處。”
先前許君赫翻牆進入紀雲蘅的小院,除了想看看這個裴寒松的外孫女如今怎麼過得那麼可憐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想知道裴韻明離世之後,有沒有給紀雲蘅留下什麼線索。
裴韻明是裴家出事之後,唯一還留存在泠州的裴家血脈,她曾是一個名動泠州的才女。據坊間流傳,她尚在年幼時就極為聰明伶俐,又因為是裴寒松的獨女,頗得家中長輩的愛護,後來裴家出事之後,她大受打擊,心中鬱結而早產,守孝三年。
或許是在京城聽著裴寒松曾經的風采故事長大,許君赫一直覺得作為裴寒松獨女的裴韻明,也絕不是簡單人物。
所以來到這個小院之後,他忽視了看起來窩囊又軟弱的紀雲蘅,想從這塊小地方里找到一些裴韻明留下的線索。只是不知她當年壓根沒有想要參與那些事,還是她死的時候將所有東西帶走,清理得乾乾淨淨,總之沒在這裡找到任何東西,倒是把紀雲蘅床底下藏錢的小盒子給扒出來了。
紀雲蘅曾說牆上掛著的那句詩是她母親親筆所寫,當初許君赫對那句詩研
()究了一陣,並沒看出什麼端倪。而今在山上的廟中遇上紀雲蘅,偶然窺得當年舊事,才算是徹底將這些事串在一起。
裴韻明留下的那句詩,其實就是一個地點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