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74 章
不是許君赫通情達理,只是蘇漪對紀雲蘅太過重要,他自然也不能以強權壓人。
紀雲蘅吃了幾口粥,身體好受了些,忽然說:“我是不是活不長?”
許君赫的手一頓,往她臉上看了一眼。紀雲蘅的臉色相當蒼白,幾乎沒有什麼紅潤,就更襯得眉眼墨黑,瞧著可憐極了,“我身體不好,總是生病,先前有郎中告訴我,我這副身子拖下去,很難長壽。”
“哪個庸醫敢胡說八道,我砍了他。”許君赫表情淡淡地又給她餵了一口粥,說:“你是早產,身子先天比尋常人差了一些,加之這些年沒有好好養著,所以才會隔三差五生病。日後用些名貴的藥好好養一養,就沒事了。”
“當真嗎?”紀雲蘅憂愁地問他,“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騙你幹什麼?”許君赫說:“皇宮裡多的是早產的孩子,我有個王叔也是七個月的早產,現在一樣活得好好的。”
紀雲蘅有一點點放心了,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吃完了粥。
宮人送來了熱水,她漱口洗臉之後,又躺回了被窩,只是這會兒沒了睡意,她睜著眼睛盯著床幔,目光遲緩,不知在想什麼。
許君赫坐在床邊,自己捧了一碗粥吃。
他也是方才喂紀雲蘅吃粥的時候才發覺自己這幾日也沒好好吃飯,或許是思慮過重才讓他沒怎麼感覺飢餓,眼下紀雲蘅醒來,他情緒放鬆許多,吃了一大碗粥。
偏殿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安靜的,偶爾有湯匙碰撞碗的輕聲和燭火燃燒時的細微聲響,除此之外只有兩個人輕淺的呼吸。
許久之後,紀雲蘅突然開口:“良學,今言的屍體燒了嗎?”
許君赫語氣輕緩,“還沒有。”
紀雲蘅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將她送回家吧,這是今言的心願。”
許君赫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紀雲蘅醒來之後,不哭也不鬧,與他原本設想的並不一樣,她甚至能平靜地說話。
這種平靜並不是無動於衷,而是一種無法改變的無力,就像他當初面對殷琅的死一樣。
紀雲蘅睜著眼睛看,具體也不知道看什麼,視線一會兒換一個地方。
後來她感覺一隻溫熱的手落下來,蓋住了她的眼睛,而後許君赫輕輕的聲音響起,“再睡會兒,天亮了就帶你去看她。”
明明沒有睡意,但沒過多久,紀雲蘅還是睡著了。
許君赫當真是正值年輕,即便是三日來沒怎麼休息,又熬了一個通宵沒閤眼,卻還是有精力在天剛亮的時候就披著大氅出去了。
臨近正午時,他回行宮接了紀雲蘅下山。
柳今言身上的血汙已經被擦乾淨,換上了素白的衣裳,凌亂的長髮
被梳理好(),脖子上的傷痕被封起來?(),蓋了一塊白布遮掩。她依舊是美麗的,只是臉色慘白,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
紀雲蘅站在棺材邊低頭看,站了許久都沒動。
許君赫站在她對面,專注地盯著她的臉,他看得出紀雲蘅此刻很悲傷,卻難以捉摸她心中在想什麼。
之後柳今言被焚燒時,程子墨和邵生都來了。
漫天飛雪之下,烈火在高臺燃起,跳躍的火苗像是翩翩起舞的美人。
邵生從腰間拿出一支短笛,吹了一首悠揚綿長的曲子,為柳今言送別。
最後柳今言被裝進小盒子裡,紀雲蘅擦乾了淚接過,本想將她先前留的信和長命鎖都放進去,卻沒想到長命鎖還在,信卻不見了。
許君赫見她將身上的衣兜摸了個遍都沒找到信,沉默許久之後才說:“或許是先前在路上顛簸掉了。”
雪連下了四日,早就將路都給掩埋,就算是紀雲蘅想回去找,也不知從何處找起。
她輕輕撫摸著盒子落淚,小聲與柳今言道歉,希望她別怪自己弄丟了那封信。
紀雲蘅自言自語的時候,程子墨將許君赫請到了遠處,低聲問道:“殿下,讓我把柳今言送回家吧。”
許君赫的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下,說:“用不著你。”
“是我害死了她。”程子墨低垂著眉眼,話說得有氣無力,紅著眼眶道:“我想送她最後一程。”
許君赫呵出一口熱氣,沒有應聲。
三日前的夜裡,許君赫準備離開程宅時,被程子墨攔住了去路,送上了一份文書。
“什麼東西?”許君赫接過來看了一眼,其後臉色微微一變,就聽程子墨低聲道:“殿下,這是柳今言的死換來的東西,在我們手裡沒有用處,唯有殿下才能讓它發揮最大的作用。”
說是柳今言的死換來的,其實太過片面,程子墨將他和邵生踩在生死一線的行為輕描淡寫地隱去,又道:“還望殿下別讓柳今言死得冤枉。”
許君赫看著文書上蓋著的官印,一瞬間就燒沸了渾身的血,也是此時此刻才明白柳今言究竟為何而死。
活埋計劃許君赫從頭到尾都不知,他原以為出了年關那些被拐騙的女孩就會被隨著大量離鄉之人被偷偷運走,卻沒想到因為先前染織坊的變故和鄭褚歸的到來,導致他們心生懼意,為了掩埋惡行,竟打算直接下令活埋那些女孩。
程子墨得知了此事之後,夥同柳今言等人定了個計劃,將這下令批准活埋的文書給偷了出來。
“你們這是在找死。”許君赫的聲音裡有著隱怒。
“是。”程子墨低聲道:“若非我自大,也不會害死柳今言。”
原定計劃中,柳今言是可以不用死的,只要文書得手,宴席一散,就算鄭褚歸發現了文書被偷也無濟於事了。
可程子墨從一開始就小看了鄭褚歸的警覺,他能在喝得醉醺醺,又被美色迷得七葷八素時,還能惦記著去取衣物的下人去得太久。
()他指派了遲羨去尋找,若是當時真讓遲羨去了,邵生可謂是必死無疑,計劃也將功虧一簣。緊要關頭柳今言自作主張,以極端的方法分散了鄭褚歸的注意力,獻祭生命為邵生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可是沒有時間了呀,若是過了小年夜,那份文書就會被送出去,屆時人一被埋,就什麼都找不到了。”程子墨失神地說:“這就是唯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