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38 章
紀雲蘅帶著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自己挽起袖子前去幫工,六菊見狀也坐不住,勤快地在店裡轉來轉去。
柳今言倒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也不擅長做這些活,就一邊吃著豆花一邊四處打量。這裡人多,她也不能輕易取下面具,引來幾人的怪異目光。
好在豆花店只忙了一陣,沒多久客人漸少,店內空蕩起來。
紀雲蘅洗乾淨了手,找到楚晴,向她說了六菊的身世和經歷。
楚晴心頭大震,原本臉上還帶著笑,聽了這話之後面色猛然一變,丟下了手裡的東西匆忙往身上擦拭著水,慌張問:“那孩子呢?”
“在前堂,就是方才幫忙幹活的那個。”紀雲蘅應了一聲。
緊接著就見楚晴方寸大亂,顧不上任何儀態飛快往前院跑去,嘴上喃喃地念叨著:“鈺兒,鈺兒……”
人還沒走到前院,眼淚就已經落了下來。
紀雲蘅小跑著緊跟在她身後,見她這模樣又道:“晴姨你先不要著急,或許她並不是,我只是聽說了她的身世之後才想著帶來給你看看。”
楚晴已然聽不進這些話,一腳踏進前院裡,就看見六菊正在擦桌子。
她擦得很賣力,整個身子都彎下去,臃腫的棉衣與細瘦的胳膊形成對比。
但六菊做活利索又迅速,很快就將桌子擦得乾乾淨淨,水也擰乾,抹布扔進了水桶裡。
楚晴放慢腳步走到她的邊上,拉住了她的手,忍著哭腔慢聲道:“孩子,讓我看看你。”
六菊一轉頭,一聽這句話,也哭了出來。
她擦著眼淚說:“您好好看看我,我六歲被拐,到現在已經記不清孃的樣子了,您來認認我吧。”
楚晴雙眼含淚,仔細將六菊的眉眼鼻子看著,一點一點用視線描摹,最後將她用力抱進懷裡,淚如雨下,“孩子啊,你受苦了。”
兩人抱在一起大哭,紀雲蘅聽得心裡滿是哀傷,也跟著悄悄抹眼淚。
本來想避著柳今言,她稍稍側了側身子,誰知柳今言將頭伸過來看她的臉,說:
“別人母女相認,你哭什麼。”
“眼睛冒水。”紀雲蘅揉著眼睛說。
“紀雲蘅。”柳今言點了點她的手背,“愛哭鬼。”
紀雲蘅不承認,“我才不是。”
楚晴與六菊去了後院的房間裡坐著說話,紀雲蘅就和柳今言在前面幫忙看店。
柳今言戴著一副面具,手裡捧著豆花,毫不客氣地坐在櫃檯後。
進來三個客人,瞧見了她,二話沒說轉頭就走了。
紀雲蘅就舉著手追去門口喊,“等等,別走呀,進來吃一碗豆花吧!”
柳今言見狀,便咯咯笑起來。
在殿中等了小半時辰,楚晴就帶著六菊出來。
兩人眼睛都紅腫著,顯然是好好地哭了一場。紀雲蘅走時說可以將六菊放出來,日後必不在紀家當工,誰知六菊卻說願意繼續在紀家做活。
大晏律法,不得買賣人口,所以家奴的契紙都是長期短期之分,沒有死契,六菊什麼時候想走,等契紙到了時間就會離開。
楚晴的豆花店生意也好,在泠州生活得也愜意,沒有必要現在就離開。
紀雲蘅坐在桌前,靜靜地聽兩人說著,最後只點了點頭,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出來小半日,三人又打道回府。
柳今言回去的路上更顯睏倦,一句話都沒說,閉著眼睛睡覺。
紀雲蘅先將她送回去,其後剛回到家,就被站在門口的蘇漪給抓了個正著。
她似乎在門口等了很久,一臉的急色,遠遠看見紀家的馬車就跑著迎上來,喊著紀雲蘅。
“佑佑!”
紀雲蘅縮頭縮腦地下車,以為她要怪罪,腳還沒落地就開始解釋,“姨母,我是帶六菊認親去了,只出去那麼一會兒,就沒跟你說。”
蘇漪抓著她的手,急火攻心,“嗨呀,那都是小事,你快告訴我,你這幾日有沒有得罪皇太孫什麼?”
“得罪皇太孫?”紀雲蘅一下愣住,疑惑地反問:“我得罪他什麼呢?”
“我是在問你!”蘇漪急聲道:“快想,仔細想想!”
紀雲蘅立馬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直到人都走到大門處了,還沒想出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錯事。
蘇漪頻頻問不出結果,只好道:“皇太孫一刻鐘前來了紀宅,指名道姓要找你呢!”
“竟有此事?”紀雲蘅雙眸一亮,“原來是良學來了。”
蘇漪眼一瞪,壓著聲音道:“先前都是怎麼教你的?”
紀雲蘅趕忙改口,寬慰道:“姨母放心,我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殿下,他來一定是為了別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
蘇漪大鬆一口氣。
皇太孫一共就來了紀宅兩次,頭一次是查抄紀宅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現在。
一刻鐘前那金碧輝煌的馬車停在紀宅門口的時候,給蘇漪都嚇壞了。紀昱與紀遠在牢中蹲著,王惠也在院中不出門
,出來迎接貴客的該是紀雲蘅這個嫡長女才對。
但紀雲蘅人不在宅中,蘇漪本以為許君赫過來看一眼,人不在就走了,誰知他反而進了宅子,坐上正堂,就這樣等了起來。
蘇漪暗道天老爺,這不是一副問罪的樣子嗎?
她戰戰兢兢,一邊奉上好茶招待許君赫,一邊派人出去趕緊將紀雲蘅找回來。
幸而也沒等多久,紀雲蘅就自己回來了。
兩人前去正堂,門口的下人打起棉簾,將紀雲蘅給放了進去。
正堂中,許君赫一襲赤衣坐在中央,殷琅立在他身後側位,桌上擺著的茶還冒著騰騰熱氣。
紀雲蘅跨過門檻走進去,行禮道:“民女拜見太孫殿下。”
蘇漪也跟著行禮。
許君赫偏頭看她一眼,將手中的茶盞稍用了些力氣放下,發出“砰”的一聲響,再哼道:“紀雲蘅,你可知我等你了多久?”
紀雲蘅道:“民女今日有事外出,不知殿下突然造訪。”
許君赫扭頭問殷琅,“我等了多久?”
“兩刻鐘。”殷琅回道。
“一刻半盞。”蘇漪急急忙忙回話,解釋道:“一刻鐘又半盞茶的時間,殿下,草民幫您記著呢。”
“好。”許君赫淡聲道:“膽敢讓本殿下等那麼長時間,紀雲蘅,你好大的架子。”
這話一出,蘇漪嚇得身子一抖,趕忙要回話,卻見紀雲蘅轉頭對蘇漪道:“姨母,你先出去吧,我留在這裡就好。”
“佑佑……”蘇漪哪裡放得下心出去,這小霸王明擺著要找茬啊!
“放心。”紀雲蘅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小聲安慰道:“沒事的。”
蘇漪猶疑了半晌,最後還是在紀雲蘅澄澈的目光中行禮告退,轉身離去。
正堂的棉簾又被閉上,屋中只剩下了許君赫與紀雲蘅,還有殷琅兩人。
她扭過頭來,對許君赫道:“殿下,不要捉弄蘇姨母。”
許君赫抿了口茶,慢慢站起身,負著手走到紀雲蘅的身邊來。
他在堂中坐了有一會兒,身上泡滿了茶的味道,香氣四溢。
他往紀雲蘅身邊一站,微微挑眉道:“你姨母一看就是膽子小,膽子小的人才應該多嚇一嚇,慢慢的就改了膽小的毛病。”
話說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任誰聽了都要暗罵一句混賬話。
紀雲蘅卻認真地思考了片刻,而後回道:“說得對。”
許君赫聽了直樂。
隨後又見紀雲蘅仰頭,清凌凌的眼睛望著許君赫,慢聲道:“但是殿下只嚇唬我就好了,不要嚇姨母。”
許君赫一聽,雙眼眯了笑,“原來你都知道我是故意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