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20.第 20 章





他出去奔走了兩個時辰,求見了不少人到處打聽兒子被關起來的來龍去脈,可當真見他的卻沒兩個。




旁人對他的態度與二十來天前那是天差地別,不管攔著誰問兩句,都會被不耐煩地打發。




紀昱不得已,親自去了一趟萬花樓,花了銀錢向倒仙樓附近的商販打聽,才知自己兒子喝多了酒,不知與誰爭搶舞姬,打得頭破血流,在皇太孫面前失盡儀態,惹得太孫大怒,這才將人都抓了起來。




七月天裡,紀昱如墜冰窖,嚇得渾身發軟。




當務之急便是找人疏通牢獄的看守,往裡砸些銀子,否則就算是在裡面關一夜再出來,也得脫成皮。




最好能與兒子見上一面,細細詢問究竟是什麼事,才能更好地走動關係。




紀昱累得渾身大汗,浸溼了三層衣裳,才發現這銀子沒法給出去。




一問才知,人是皇太孫調遣御前侍衛給抓進去的,由禁軍親自看守,誰敢在這時候收銀子?紀昱想在這會兒見兒子一面,根本不可能。




他尋求幫助又到處碰壁,六神無主地回了宅中。




王惠已經哭啞了嗓子,得知他回宅的消息慌忙迎接,連聲詢問兒子發生了什麼事,喑啞尖銳的聲音讓本就心煩紀昱急火攻心,當著一眾下人的面狠狠甩了王惠一個巴掌,將人直接打翻在地。




“滾回去!”他大聲呵斥。




王惠滿臉震驚,沒想到老爺會動手打她,旋即捂著臉乾脆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嘴裡不停地喚著“遠兒,遠兒”,紀昱越看越恨,又補了兩腳,甩袖前去書房。




紀盈盈嚇得不敢吱聲,見父親走了,又哭著將母親扶起,跟她回了寢院,母女二人就抱在一起哭了半夜。




前院再如何亂,紀雲蘅的小院都是安寧的,無人打擾。




就是這兩日的飯菜不怎麼好吃,許是主人家的心情不好,後廚的下人不敢做什麼花哨東西,多是清淡素食。




這對紀雲蘅也沒什麼影響,她白日出門去,挎著小布包,裡面放了銀錢,看見什麼好吃就買什麼。




紀昱這兩日忙得腳不沾地,幾乎沒回過宅子,四處奔波。




王惠一直將兒子視作命根子,如今一朝入獄,自己又在下人面前被丈夫打,兩重打擊之下,竟然直接病倒在榻。




紀盈盈方十五歲,發生這樣的事就覺得整個天塌下來一樣,眼淚沒停過,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然而除了哭之外,其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照看病倒的母親。




眼下兒子被關在牢中生死不知,皇太孫那邊也半點動靜都沒有。紀昱急得滿嘴燎泡,活了大半輩子最重面子的人,如今豁出了老臉到處求人,低聲下氣卑躬屈膝,總算是通過一層又一層的關係,求到了一個御前侍衛的跟前。




說是那御前侍衛與九靈山上行宮裡的一個太監有些交情,能讓他在皇太孫的貼身大太監面前說兩句話,或許能夠將話遞給皇太孫。




這關係一扯就遠了去了,但僅僅是這樣的門路,已經是紀昱求爺爺告奶奶,勞累奔波五日的結果。




兒子被關在牢裡整整五日,紀昱心如刀割,都不敢想象他在裡面經受什麼,只求能給他留口氣,完整地出來就好。




消息遞出去後,紀昱寢食難安,沒有一刻是平靜的,每日就睡上一兩個時辰,肉眼可見地萎靡消瘦,脾氣也極其易怒,動輒對下人打罵,伺候在他跟前的下人全都遭了殃。




他甚至無心洗臉綰髮,整日蓬頭垢面,與乞丐也差不了多少。




兩日後,有人來了紀宅,說是皇太孫有請。




紀昱大喜過望,一口氣沒喘上來當場暈死過去,下人手忙腳亂地請郎中。




給他灌了醒神湯之後,紀昱讓下人將他拾掇一番,匆忙去拜見皇太孫。




坐著馬車行了許久的路,一路上忐忑不安,還沒到地方,紀昱就的汗就溼透全身,形容狼狽。




其後到了一處湖中樓閣,門外站著高大御前侍衛守著,紀昱只剛靠近,心口就像重重壓了什麼,呼吸都掐細了。




被侍衛引路上了二樓,就見幾個面容清秀的少年守在門外,穿著各色的雲紋袍,頭戴方巾,光是瞧著就知衣著不菲。




紀昱飛快地看了一眼後,不知哪一個是皇太孫,正要跪下行禮,卻見門邊的兩個少年同時將門給推開,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心中一凜,暗道自己險些出了大丑。




紀昱抬步進去,就見房中垂著藏藍色的紗帳,重重疊疊,遮掩了裡面的光景。




房中無比寂靜,不知如何設計,竟充盈著涼氣,一下就將暑氣消散,連帶著他身上的熱汗也一併沁涼。




他放輕腳步,撩開紗帳向裡走,穿過了兩重帳門,視線豁然開朗。




就見寬敞的房間門內,一個身著妃色銀絲鴛鴦衣袍的男子正挑著香爐的蓋子,動作輕緩地往裡面添香。他側臉俊挺,面帶輕笑,氣度非尋常人能比,一舉一動透著股溫柔。




若是沒有其他人,紀昱定會將他當作太孫殿下。




可就在他旁邊的朱木椅子上,正坐著一個姿態散漫的人。




他身著黃色衣袍,上面繡了栩栩如生的金絲四爪蟒,青絲如潑墨般散著,再往上看,發上一頂閃爍耀眼的金冠,奢華精巧。




窗子開了一扇,日光落進來,彷彿將他身上各處都照得發亮,尊貴非凡。




他聽到了動靜,將觀賞湖景的視線收回,轉頭朝紀昱看來,露出俊美無雙的臉。




這便是當今獨得聖寵的皇太孫。




紀昱渾身一震,雙膝一軟,當地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雙掌撐地,頭顱往地上一磕,“小官紀昱,拜見太孫殿下。”




許君赫慢聲道:“紀大人,聽聞你這些日子到處求人想要見我,可是有什麼事嗎?”




紀昱還未答話,身子就抖了起來,害怕得不行。




但思及兒子還在獄中,他又硬著頭皮道:“殿下,犬子前幾日被捕入獄卻未見升堂,小官跑斷了腿也不知他犯了何錯,細問才知是惹了殿下生氣,小官拜求殿下能夠看在遠兒還小的份上饒他一命,所有過錯小官願代他受罰。”




房中靜了下來,香氣瀰漫,紀昱將頭壓在地上,汗水順著臉頰淌進眼睛裡,蜇得生疼,他用力眨著,不敢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皇太孫的聲音這才悠悠傳來,“哦,原來是為這事。”




許君赫擺了下手,殷琅便動身上前,彎腰將紀昱攙扶起來,低聲道:“紀大人起來說話吧。”




紀昱站不起來,險些拽著殷琅一塊摔倒,折騰了一會兒才站起。




“先前令郎喝多了酒與人動起手,打得人半死不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縱然是我有心不追究,也無法將此事輕易揭過,只能暫時先將人關押起來。”許君赫說話極為客氣,語氣也輕柔,半點沒端著皇儲的架子,寬慰道:“不過紀大人放心,令郎性子好,深得我心,我特意將他好好安置,想來關個幾日也足夠了。”




紀昱一聽,瞬間門喜上眉梢,又不敢將情緒外露得太厲害,忙低著頭道:“多謝殿下恩典,不知犬子何時能歸家?”




“這就要看紀大人如何做了。”許君赫道。




紀昱有些不明白,疑惑抬頭,正瞧見許君赫眉眼帶著輕笑,態度溫和,“紀大人若有門路,可多去活泛疏通,再請看守令郎的侍衛們喝兩杯好酒,走一走場面,動作快得話,令郎明日就回家吃頓熱飯了呀。”




紀昱醍醐灌頂,原先還因為此事是皇太孫所為而不敢肆意送禮賄賂,十分忌憚。




而今卻是得皇太孫親口提醒,紀昱一下就放寬了心,欣喜若狂地磕頭拜謝後便匆忙離開,火急火燎地命下人備禮。




前段時日那些從四面八方送進紀家的金銀財寶,如今則正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