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18.第 18 章
紀遠也應和道:“是啊爹,先前遊湖聽曲,殿下每回都是踩著時間來的,今日應當也是一樣。”
紀昱知道這大半個月兒子都與皇太孫一起遊玩,便稍稍安了心,繼續等待。
然而眾人嘴上這麼說著,實則每個人心裡都沒底。
一直到午時盡,仍沒皇太孫的消息,紀昱這下真慌了,甚至親自去了宅子門口張望。
皇太孫是不是輕諾之人,他們也並不瞭解,只是想著他既然答應了來,就沒有不吭聲而爽約的道理。
紀遠安慰父親,“太孫殿下並未派人來知會一聲今日不來,想來是什麼事耽擱了,或許晚點來。”
紀昱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給心裡又吊了絲希望,領著眾人繼續等待。
畢竟被他大張旗鼓將此事宣揚出去,恨不得整個泠州都知道此事,若是皇太孫不來,豈非讓他重重被打臉?
紀昱平日裡最重臉面,若真如此,怕是丟盡了人。
實際上皇太孫這囂張跋扈之名可謂是空穴來風*,他爽約,輕諾,翻臉,向來是隨心而為。
紀昱領著一家子人等到了申時,皇太孫當真沒來。
紀昱餓得頭暈眼花,又被自己即將丟大臉的事實打擊到,竟在久坐起身之後,當場暈倒。
紀家頓時亂成一團,在王惠和紀盈盈尖銳高昂的哭喊聲中將紀老爺抬回房中。
紀雲蘅像在看一場鬧劇,站在邊上見眾人吵鬧了一陣,趁著沒人注意她,趕忙回自己的小院。
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些時日,紀雲蘅盤算著,換了衣服去找蘇漪,一個來回也夠了。
她提著裙襬一路小跑回去,打開了門鎖推門而入,一抬眼就看見身著藏青金絲雲紋的少年坐在門檻邊,長髮高束,金冠閃爍。
他手裡拿著一根棍,頂端繫了繩子,吊了塊肉左右搖晃著,小狗就蹦來蹦去,跳起來去咬,快咬到時,他就將棍子往上抬,如此反覆逗弄樂此不疲的小狗。
正是紀家等了大半天的許君赫。
他聽到開鎖的聲音時,就知道來的是紀雲蘅,她小跑起來,步伐重重疊疊,許君赫聽得出來。
許君赫抬眼看去,就見她一身寶藍的衣裙,墨髮上的銀蝶小釵隨著跑動顫起來,折射著陽光在門上投下蝴蝶光影。
紀雲蘅跑出了細汗,臉就越發白,襯得面頰出的淡淡紅暈十分漂亮。
她見到許君赫的一瞬,雙眸瞬間亮起,趕緊回身將門給關上,從裡面插上門閂。
“你怎麼來了?”她輕輕喘著,平復呼吸。
許君赫看著她,晃著手裡的木棍,“來找小狗。”
紀雲蘅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用手作扇,細腕上下襬起來,是明晃晃的白,“好熱,也好餓。”
“沒吃飯?”
許君赫想著,他們等到正午也差不多就行了,沒想到竟然等到申時。
他一隻手逗著小狗,一隻手拿起放在腳邊的扇子遞給紀雲蘅,明知故問:“幹什麼去了?”
紀雲蘅的肚子空空如也,等了那麼久落了空,難免有幾分氣,語氣裡也有幾分埋怨,“都是那個皇太孫。”
許君赫問:“他怎麼了?招惹你了?”
“說了來,又不來,言而無信。”紀雲蘅想了想,轉口又道:“他來做什麼,不應該來。”
“他這不是沒來嗎?”許君赫回。
“讓人白白等那麼長時間,牽連了我。”紀雲蘅說:“我沒吃飯,且今日本來打算找蘇姨母去的,最重要的是……”
話說了一半就斷了。
許君赫見她進門時臉色還平靜的,說了兩句就皺著眉毛,生一些沒有威力的氣,他追問:“是什麼?”
最重要的是她與紀家那些人一同等著,坐在同一個屋簷下,聽他們歡聲笑語。
“我不喜歡。”紀雲蘅遲遲地發表自己的想法,“討厭他們,討厭皇太孫。”
說完了,又瞟了身邊的許君赫一眼,拉著他的衣袖說:“良學,不要告訴別人。”
許君赫聽了便想笑,“你有膽子背後指摘人的不是,沒膽子讓人知道?”
紀雲蘅馬上就不承認,皺著鼻子道:“我沒說。”
許君赫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舒展著久坐的筋骨,抬步往後院去。
紀雲蘅趕緊站起來,跟在他身後,“你要走了嗎?”
他在小破院裡又是換門鎖,又是上房頂添瓦,又讓下人給她買飯買藥,說句當牛做馬也不為過。
紀雲蘅回來一張口便是討厭皇太孫,許君赫豈能輕易繞過。
他輕哼一聲,說:“我去告訴皇太孫,紀家有個叫紀雲蘅的人討厭他,日後不准他再來紀家。”
“不行!”紀雲蘅拽著他的衣袖,想要阻攔。
但就這麼大點的力氣,只能被許君赫帶著往前走,她踉踉蹌蹌地跟著,“你別去,萬一皇太孫來打我怎麼辦?”
“良學,良學。”
她跟在許君赫身後喚,聲音小小的,拖著長腔。
許君赫笑了一路,來到後門處敲了兩下,門外就響起賀堯的低聲,“屬下在。”
“去買些熱飯來。”許君赫說著,瞟了身邊的紀雲蘅一眼,又道:“再將皇太孫請來,這裡有個膽大的刁民討厭他,我要向他稟報。”
紀雲蘅頓時十分緊張,將許君赫的衣袖卷在了手心裡緊緊攥著,湊近門縫對外面的人說:“我沒有說。”
“那你下回還敢不敢說皇太孫的壞話了。”許君赫藏著眸中的笑意,佯裝嚴肅地問她。
紀雲蘅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說了。”
就那麼大點的膽子,稍微一嚇,嚇死了。
許君赫點了點頭,對外面道:“那就暫時別請皇太孫了,你快去快回。”
“……”賀堯應道:“屬下遵命。”
兩人又往回走,許君赫還說:“下回你再敢說皇太孫的不是,我就把你抓去行宮,讓皇上處置你。”
紀雲蘅嚇得瞪大眼睛,吭哧吭哧道:“皇上會砍我的頭嗎?”
樂得許君赫笑了半天。
前院亂七八糟,請了郎中灌了藥紀老爺才緩緩醒來,一問,皇太孫當真爽約沒來,他兩眼一翻險些又暈倒。
王惠哭得七葷八素,紀遠也急得焦頭爛額大發脾氣,連抽了幾個下人出氣。
紀盈盈倒是惦記她的衣裳,趁亂讓下人去紀雲蘅的小院要回來。
紀家的燈點了半夜,鬧騰許久才停歇。
紀雲蘅隔日一大早就出門去漣漪樓,見到了蘇姨母才發現蘇漪在這大半個月裡竟瘦了不少,細問之下才知是擔憂她所致。
大半個月前她在花船節上與紀雲蘅走丟,當場就下破了膽,花了不少銀子請人幫忙尋找,但是河岸邊的人實在太多,蘇漪找到夜深時人全部散去才回漣漪樓。
後派人回紀宅一問,原來紀雲蘅已經回到了家中。
隔天她登門想要看一看紀雲蘅,結果被王惠以繁忙無暇招待為由給拒之門外。
蘇漪回來之後每日都在擔憂,但因著這些日子紀家一飛沖天,前去巴結的人實在太多,蘇漪無論如何也排不上號了,只能在漣漪樓裡乾著急。
多日來茶飯不思,她消瘦得很快。
好在紀雲蘅在傷痕消失的第一時間就來了,且由於這段時間她的伙食有巨大的改善,因此還長胖了不少。
蘇漪將她來來回回地看了好些遍,見她人還好好的,這才放了心。
兩人坐在漣漪樓的二樓小雅間裡喝茶閒聊,說起了昨日皇太孫去紀家做客這件事。
“先前你爹恨不得買通整個泠州的散漢將這消息傳遍,現在好了,皇太孫說不去就不去,這一巴掌可是把你爹的面子全打碎了,這會兒估計在家裡哭鬧吧?”蘇漪嗑著瓜子,笑話紀昱。
皇太孫爽約,答應了又不去,連個傳話的人都不指派,可謂是讓紀家丟盡臉面。
可誰又敢指摘他一句?
紀雲蘅喝著甜茶,搖頭說不知道。
前院的事她都不太瞭解。
“你爹現在一定怕得要死,估計都忐忑得睡不著覺了。”蘇漪說著風涼話。
“為何?”紀雲蘅問。
她樂道:“皇太孫若是不想去,一開始就不會應約,但是答應了又沒去,就表明紀家,或者是你那弟弟做了什麼事讓那位殿下不滿,這才臨時改了主意。所以你爹和你弟弟那些人定是絞盡腦汁開始回想,究竟是哪裡開罪了太孫殿下。”
紀雲蘅心想,原來得罪皇太孫是那麼可怕的一件事。
幸好她說的那些話,良學答應了不告訴皇太孫。
“來,多喝點。”蘇漪見她思考入神,不想讓她為這些事費腦筋,便打斷了她的思緒給她添茶。
蘇漪倒是猜得一字不差。
自從那日紀家出了大丑之後,整個泠州都是關於紀家的笑話,一時間什麼“山雞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攀龍附鳳異想天開”,“真當自己是盤菜了”之類的難聽話層出不窮,先前那些吹捧的人似乎一下就散了,眾人仔細聽著風聲掌舵。
皇太孫無故爽約之後,照常出去遊玩,卻沒再叫上紀遠了。
紀家的美夢還沒做完整就破碎,剛才上雲朵腳下就落空,從雲端墜落。
紀昱和王惠等人接受不了這種落差,整個紀家籠罩著濃厚的烏雲,連著數日,下人們也戰戰兢兢不敢大聲說話。
那些難聽的話,讓紀昱徹夜難眠,不敢踏出門。
一想到那些丟了的面子,他就心如刀割,坐立難安,竟是氣病了。
最著急的還是紀遠。先前他跟在許君赫身後畢恭畢敬地伺候著,生怕有一點怠慢,恨不得跪下來給他舔鞋,卻沒想到這莫名其妙地,許君赫的態度就變了。
他沒有任何途徑能夠往許君赫面前遞話,只能到處打聽,聽說他今日去了什麼地方遊玩然後再趕忙跑過去,只盼能遇上了許君赫之後說上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