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15.第 15 章
許君赫沒有追問,把她的手抓起來看了看手背,“轉過身我看看。”
紀雲蘅聽話轉身,許君赫往她背上看一眼,沒看見血痕,就知道這些鞭痕並未將肉抽開,因此便不需要敷藥,等個幾天就自己消散了。
他道:“眼下我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了。你有什麼事想要我幫忙,或是有什麼東西要我帶來,儘管說。”
紀雲蘅轉回身,她現在不能扭腰和扭頭,於是整個身體和腦袋保持成一條僵硬的線,動作起來十分笨拙。
她道:“昨日我在河岸不小心與蘇姨母分散,後來就被帶回了紀家,近幾日我可能出不去了,你幫我去漣漪樓轉達一聲,我已經回了紀家,讓她別擔憂。”
“這傷不說嗎?”許君赫用手指點了點她的手背。
紀雲蘅將手縮回去,“不說,蘇姨母會難過的。”
許君赫點頭,道:“過了晌午我再來。”
“良學。”紀雲蘅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又喊他,墨黑的雙眸浮上一絲希冀,“那你來的時候,能給我帶一串糖葫蘆嗎?”
許君赫應允,走得也很快,沒有回頭。
紀雲蘅原本心情很差,又因為背上的疼痛一夜未睡,本來還坐在房中傷心,卻沒想到許君赫竟然會在這麼早的時候來她的小院,敲了她的窗子。
房中沒有點燈,昏暗無比,於是外面的那一點晨曦微光,就將許君赫的影子映在窗上。
紀雲蘅看著他的側臉,聽他站在窗下溫和地說著話,忽然有那麼一瞬覺得心情沒那麼壞了。
她走過去將窗子推開,看見少年微微仰著俊俏的臉,眸光深邃沉著,與她對望時,讓紀雲蘅在剎那間產生了他好像什麼都能做到的念頭,於是由此長出了信任的苗芽。
與許君赫說了一會兒話,紀雲蘅的心就順暢了許多,原本一直記掛的事也落下,不再怕著蘇姨母憂慮她,於是爬上床去開始睡覺。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陣咣噹吵鬧的聲響將她吵醒。
她從床上爬起來,外面日頭正烈,背上手上那些有著鞭痕的地方變得更加疼痛,她嘶嘶地倒吸了幾口氣,出門查看,發現聲音是從後院傳來的。
紀雲蘅慢步走過去,就看見院門破破爛爛的側門如今已經換上了新的門,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外面應是在釘鎖,咣咣噹當的聲音極其刺耳。
她靜靜站在原地,直到那聲音消失。
嶄新的門,嶄新的鎖,徹底將紀雲蘅出去的路給封上了。
她回到前院,去門口拿了六菊送來的飯,發現食盒裡還放著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一聞,撲鼻而來的藥味。
應當是六菊看見她身上的鞭痕,所以悄悄放了藥在裡面。
紀雲蘅無端笑了一下,先將肚子填飽,然後把剩下的飯菜倒在小狗的碗裡,隨後回到房內,將藥抹在手臂和脖子處,後背她無法觸及,只能放棄。
六菊送來的藥雖然不是什麼名貴藥物,但出奇的好用,摸上之後沒一會兒就開始發熱,隨後又變為淡淡的清涼,痛意大大消減。
紀雲蘅的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
因為六菊給她送了藥,也因為過會兒能吃到許君赫買來的糖葫蘆,這些東西她以前是沒有的。
吃過午飯後,紀雲蘅坐在門檻處發呆,她身上的疼痛讓她難以集中精神,索性呆坐著胡思亂想。
不能出去,那麼她就不能再給薛叔記賬,也不能再生病之後去晴姨那裡喝豆花,也不能去見蘇姨母。
先前路邊的那些總是讓她嘴饞的食物也吃不到了,還有那些喜歡堆坐在樹下閒聊的爺爺奶奶們所說的東西也聽不到了。
紀雲蘅將一條條不能出去而失去的東西細細數過,發現自己會失去很多,於是心情慢慢低落。
但一想到等會兒許君赫會帶著糖葫蘆來,傷心的時候還會有一絲歡喜支撐著。
正午過後,太陽開始西斜,晌午之後過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紀雲蘅坐了許久,沒能等到許君赫,卻等來了一場大雨。
泠州悶熱了好幾日,彷彿就是在醞釀這場大雨,所以雷聲降下來的時候劈得極響,嚇得紀雲蘅連忙藏進了屋中,害怕這雷聲把自己的房子給劈碎。
緊接著就是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搭在瓦頂,門窗上,發出咚咚悶聲。
天光黯淡,屋中沒有點燈,雷雨交加聲中,紀雲蘅呆呆坐在床上。
她這才恍惚意識到,今日良學不會來了。
許君赫是昨日在宴席結束後,邀請了幾人前往長興谷賞花,其中就有紀遠。
長興谷倒是不遠,許君赫本就計劃好晌午之前回來,卻沒料那幾人之中有一兩個不會騎馬,只得坐馬車去,於是一來一回就用了半天的時間。
回來之後他因應付了那幾個蠢人半日,只感覺渾身疲憊,心中煩躁不已,轉頭就回了山上的行宮,一時間將與紀雲蘅的約定拋之腦後。
正逢殷琅送上了紀家近幾年的流水賬目,他坐在房中開始查,等到第一聲雷落下的時候,他的思緒才從賬本中剝離,想起今早走的時候,與紀雲蘅定下了約定,要帶糖葫蘆去找她。
許君赫皺著眉起身,來到窗邊往外一看,已是狂風暴雨,樹葉飄搖。
天陰得像入夜一樣,幾乎看不見外面的景色,他揚聲道:“殷琅。”
宮門應聲被推開,殷琅的腳步聲漸近,“奴才在。”
許君赫問:“什麼時辰了?”
殷琅答:“回殿下,已是酉時了。”
泠州的夏天雖然白日長,但臨近戌時太陽就會落山,現在就算是冒雨前往紀雲蘅的小院,再快的腳程也無法在日落前回來,許君赫那一閃而過的念頭被否決,心想也只能等明日雨停了才能去找紀雲蘅了。
“備水。”許君赫下令。
來泠州之後,許君赫日日都在日落前沐浴入睡,殷琅已然習慣,早就讓太監們將水備好,只等他吩咐。
許君赫沐浴後換上睡袍,躺上床的時候腦中還閃過今日與紀雲蘅分別時,她那雙帶著希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