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講武德
呼!——鼻間風起。
砰!——氣浪震盪。
刺!——舊袍崩碎。
半身紅皮外露,道光透體而出,尤其頂上道光更是騰有尺來高,凝實渾重聚起一尊人形戰甲。寵渡再深吸口氣,一字一頓低吼出聲。
“千、斤、頂。”
說時遲那時快,斷龍石壓風砸落,“嘭”的一聲,甫一接觸掌面其勢驟然頓滯。隨著寵渡屈肘卸力,整扇石門緩緩下滑,及至穩於寵渡雙肩不動。
掩藏於山體深處的機括就此卡住難以運轉,“咯咯咯”空洞地響個不停,似極了敗陣鬥雞不甘的哀鳴。
此時有聲勝無聲。
“是、是我眼花麼?!”金克木傀儡般含混言道,張開的嘴裡塞得下一筐雞蛋。
“你沒看錯。”趙洪友木然搖頭。
“這也太……”
“咱們傻呀,真的。”趙洪友話裡行間掩飾不住一種頹敗感,“我單知道這老弟不能以常理度之,卻不知他非常至此。”
“那啥,”戚寶饒是插科打諢慣了,此刻也滿身雞皮疙瘩,“這光景哥兒幾個瞅著不眼熟麼?”
另兩人聞言細觀,蹙眉間若有所思,而後挑眉瞠目,從彼此對望的眼神中讀出了強壓在心底深處的那一抹難以置信,旋即不由自主地打起戰戰來。
此情此景,如果說昏暗的山洞是宇宙深空,那麼壁上的瑩瑩石光便是點點繁星,門下那道傲然屹立的剪影正與三人乃至這世間所有人想象過無數次的某個人影漸漸重合,進而迅速融為一體。
這如何能不眼熟?
這不正是傳說中的那尊大神麼?!
開天闢地!!
盤古之姿!!!
此間震顫,千言萬語也難表萬一,否則戚寶三人也不會失態到這等地步:先前還能感慨兩句,此刻卻石化一般再無言語。
只可憐了寵渡背過身去,撐了幾個呼吸並未聽見期盼中趕路的腳步聲,側首余光中但見那仨憨貨竟寸步未移,登時啼笑皆非,呲牙悶吼道:“快啊——”
“喔喔喔……”金克木如夢初醒。
“老弟撐住,這就來。”
“起駕起駕,趕緊把胖爺扶穩了。”戚寶雖有恢復卻還不夠,不免腳下虛浮,明顯跑不快,便由金克木與趙洪友分據兩側架著連攙帶拽。
三人上回這般發奮的時候,還是蜷在襁褓裡吃奶那會兒,一路“嗷嗷”叫著往上衝;之前離得稍遠還體會不深,此刻抵近細觀才更覺震撼。
那石門上下高一丈有餘,左右闊兩丈多,裡外厚不止三尺,同等尺寸下即使是普通石料也重逾萬鈞,絕非人力可硬扛,遑論作為封門之用的斷龍閘?
不難想見,其質地必然密實無匹,單單身在其下以肉眼觀之,便止不住一股天塌般的厚重壓迫撲面而來,欲如眼下這般徒手使其定而不墜,該得何種偉力?!
即便力大如寵渡,爆發也終有盡時,此時臉紅筋脹滿目血絲,周身無一處不抖如篩糠,甚而連兩排牙齒都在嗑架,顯已趨近極限。
萬幸門下所留的空間甚大,加之三人都比寵渡矮上一頭半頭,稍稍僂身並行,急邁兩步便已穿門而過。
“行了兄弟……”
“老弟快出來。”
“使勁兒躥,咱們接住你。”
“再遠點兒。”寵渡終究是撐不住了,說話同時便收了力,屈膝貼地順勢猛縱,直接與外間三人撞作一團。
“起開起開,都起開啊。”戚寶墊底鬼嚎道,“胖爺都快被你幾個榨出油來了。”
“讓你看戲!看戲!看戲!”寵渡仰面癱著,每念一句便有氣無力砸一拳,也不管身後是誰、砸沒砸著,只是砸,“幾頭牲口就不曉得動一下麼,以為小爺很享受?”
“冤枉啊老弟,”趙洪友苦笑著叫屈,“你那架勢何其唬人,哥兒幾個都被嚇傻了,實在邁不開腿兒啊。”
“娘了個腳。”寵渡沒好氣,故意壓了壓才勉力翻身滾到側邊,“還怪到小爺頭上了?”
“渡兄此言差矣。”金克木雙眼綻光如見仙人臨凡,“若非渡兄手段,咱們只能另覓出路,卻不知走到幾時去了。”
“打情罵俏等出了洞再說。”戚寶起身正色道,“兄弟現在感覺如何?”
“脫力而已,歇一會就好。”寵渡擺擺手,示意無妨,任由戚寶與趙洪友架起自家雙臂,“夜長夢多別再耽擱了,趕路要緊。”
“可曾看清是何人?”金克木頭前開道,斟酌片刻後試探著問。
“鷹老三。”寵渡斬釘截鐵,“我肯定。”
“是這禿鷹?!”戚寶咬緊銀牙。
“差點害得咱改道,想想還真夠噁心的。”
“出去之後不死也扒他一層皮。”
戚寶三人兀自憤恨,對寵渡所言堅信不疑,卻不知寵渡也是借神念辨人,實際上未曾肉眼見得鷹老三當面。
而寵渡接過話頭點破鷹老三身份,其實有著更為長遠的考量。
雖說方外之人講求“修心”,但久在江湖少不得沾染戾氣,以戚寶三人的湊性,出洞之後必要不遺餘力查察此事。
但從始至終鷹老三都藏得極好,戚寶幾個沒有絲毫線索,僅憑一腔激憤且不說能否查到蛛絲馬跡,就算有所收穫也不知猴年馬月了。
久未見功是極易滋生心結乃至魔障的,於個人修持百害而無一益。故此寵渡指名道姓咬定鷹老三,無非希望三人能儘早了結這樁因果,轉而將心思更多用於修行。
此一番苦心,也是後來才為人所察。而眼下懾於封門石之事,戚寶三人強打精神不敢大意,彼此提點照應,一路行來無甚大礙。
如此在拐過不知第幾道彎角後,匆匆步履遽然頓滯,四人不約而同佇足觀望,良久不語。
眼巴前兒這霧濛濛的又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