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講武德
鷹老三已在門拱下貓有多時了。
多年以前,——那時候還身在玄門外,眾街坊都管他叫“應老三”。後來入了江湖,因其目力如鷹,又應與鷹同音,故而人送匪號“鷹眼老三”。
人如其號,老三一對鷹眼十分犀利,看誰都眼冒賊光,餓鷹捕食似的,皮笑肉不笑的虛情假意總給人一種陰惻惻的感覺。
無怪當日山下初遇時便為寵渡所不喜,大抵對鷹老三來說,看不見的道義遠不及摸得到的好處來得實在。
同樣也就不難理解,早在大殿奪寶時鷹老三見好就收,趕在蛛群入殿之前就抽身離場,轉而埋伏在出洞的路上殺人越貨。
一瞅苗頭不對就果斷跑路,絕不多留,這樣猥瑣下來雖不乏兇險,卻還是被鷹老三屢屢得手,神不知鬼不覺地“陰”掉了五名嘍囉,斬獲頗豐。
及至此番選在門拱蹲守已過去好些時候,雖說久候無人至,但鷹老三卻不急,閒來無事便將此行所得稍做盤點。
“學三爺打悶棍不好麼?一群傻鳥兒硬拼個卵勁。”鷹老三不無自得,冷不丁瞥見一抹火光,頓時精神大振,“在這裡頭還敢以明火照路,怕死不成麼?”
但見曳動的火光飛速迫近,急促的腳步聲愈發清晰,當先一道狹長人影鋪展開來,被凹凸不平的地面拉扯得略顯扭曲。
幽幽洞中,喁喁人聲隔空可聞。
“天無絕人之路,過此門拱或有另一番光景。”
“寶兄弟如何?”
“胖爺我美得很。”
“再撐一會兒便好。”
“要我說,這一趟最苦的還屬渡老弟。”說話之人頓了片刻,“老弟若要歇腳可千萬別客氣,換我倆來就是了。”
“一……二……三……人來得不少啊。”鷹老三鬆開彎曲的手指,不自覺回首望向門拱裡側,目光落進石壁上的某處陰影裡。
原是那壁上嵌有一顆卵石,碗口大,顏色與山體無異,位置也極隱蔽,若非有心細察是萬難被發現的。
“哼!人多又如何?有此機括在,再來兩倍人也攔不住老子狠宰一刀。”鷹老三盯著那片陰影,目光灼灼再無方才那種猶疑,反溢出滿滿的興奮與期待。
“先讓三爺看看來了哪路仙家。”鷹老三不敢託大,小意探出頭來觀望,誰承想一俟看清那領頭之人,頓時呆若木雞。
……寵渡?!
意外之餘只道看錯了,揉眼再察,分明寵渡無疑,更辨出緊跟其後的金克木與趙洪友,鷹老三臉色鐵青,原本的不以為意蕩然無存。
“趴他背上的那一坨該是那個愛管閒事的戚胖子了,山下也就丫的才有這身膘。”鷹老三強壓罵孃的衝動,心間疑竇叢生幾如沸水翻騰。
他四個怎麼走到一塊兒了?
狼狽為奸還是形勢所迫?
暫時勾搭還是長久結盟?
說一千道一萬,眼下這筆竹槓還要不要敲?能不能敲?又該怎麼敲?可否挑撥離間趁虛而入?……
本以為不論來的是誰,總能周旋一番輕輕鬆鬆榨些油水出來;哪曉得如今面對四人,竟提不起絲毫反抗的勇氣,鷹老三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只一點不容含糊:如果僅是另三個傢伙也就罷了,雖說同樣難纏,但多少還能掙扎一下;偏偏跳出來個寵渡。
這廝什麼出身?
禽獸出身。
從一早的叩賞之夜到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引動天劫,哪一樁是一介嘍囉能幹的事兒?此且不論,單是寵渡啃蛇的傳聞便足令鷹老三反胃與膽寒。
非人哉。
由此易見,眼前這個經寵渡牽頭組成的四人組豈是等閒?說是代表著雜役的巔峰戰力也毫不為過,妥妥的“最強天團”,排除宗門弟子的干預,絕對能在淨妖山下橫著走。
若無兩把刷子,誰敢輕易去招惹?
自忖手裡的“刷子”不夠用,——既無法各個擊破更沒把握一招將對面全部放倒,鷹老三整個人恍如霜打的茄子,當時就蔫兒了。
好嘛!先前何其豪壯,再瞅瞅眼下?別個都沒動手,只不過往那兒一杵,自己就慫得跟狗熊似的,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呢。
人的名,樹的影。
所謂震懾,不外如是了吧?
羨慕啊。
嫉妒啊。
恨哪。
比起敲竹槓,鷹老三眼下更願意敲退堂鼓,奈何心中不甘如烈焰焚身,著實令人憋屈和憤懣,“老子吃不成肉,你幾個也甭想舒坦。”
無愧於那副長相,跟正經不搭邊卻滿肚子壞水兒,把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鷹老三旋即有了主意:打個招呼,關門就走。
好教爾等曉得:明明出路近在跟前,卻只能眼睜睜看路被堵死,必叫你幾個也嚐嚐這份跌宕起伏的失落滋味兒,方能稍解三爺胸中這口惡氣。
改道?
此乃必然,卻無妨。
別的出路定是有的,還不少,但只要改道,也就伴隨著不可預知的變數與危險。
能因此出點意外,固然最好。
若沿途順利,卻也無可介懷。
畢竟局面至此,再沒有比讓涼城最有價值散修吃癟更爽的事了——哪怕搶到一件寶貝都無法帶來這種滿足!
故而改道之後會不會折損人手並不要緊,只要能添堵就行。
“三爺還就不信,噁心不死你們。”鷹老三思前想後未察不妥,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幾人無可奈何的抓狂模樣,不由暗爽,便似胸中悶氣也藉此一掃而光;殊不知此番作態全落入寵渡神念中,早已露了行藏。
不過讓寵渡犯難的是,自己該如何解釋發現有埋伏的這件事呢?
一時間貌似也找不到足夠令人信服的說法,與其敷衍了事,莫如想方設法誘迫鷹老三現身,加上不知其是否備有別的手段,寵渡權衡再三後當機立斷喝止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