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逃出東京的一路風雪交加。 上元節夜,除卻東京,四方城驛皆有燈火。而江鷺一行人不敢停留。 東京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新的秩序開始重建。十三匪帶著詔書先行,詔書傳遍西北之時,朝廷避無可避之時,江鷺才會稍許安全;而在那之前,東京軍馬會一直追殺江鷺。 皇城司跟著江鷺全反了。 這風雪夜,大批兵馬追隨江鷺逃出東京,而身後追兵無數。 逃亡一天兩夜。 一徑埋於江鷺懷中的姜循,在熱血褪後,在臉頰被風雪吹得生疼時,慢慢冷靜了下來。 以後怎麼辦? 她其實不應該跟著江鷺出來的。 若她留在東京,她要麼死得轟轟烈烈,要麼可以見證姜明潮的死。而她一走,她便又給姜明潮留了喘息機會。姜明潮身上有毒,苟延殘喘也罷,可姜循思量的是自己日後怎麼辦? 江鷺又要怎麼辦? 他真的要撕毀朝廷和阿魯國的盟約,回到大西北收復涼城?南康王府怎麼辦?朝廷真的不會反過去對付南康王府,從而來威脅江鷺呢?此時想必世人都會反應過來江鷺和南康王府的決裂是怎麼回事,朝廷真的會信任南康王府清白? 還有她自己……她一個毒入肺腑的小女子,沒有死在最合適的時候,逃出東京做什麼?跟著江鷺去收復涼城?以她越來越衰弱的身體,她可以撐得住?難道要和江鷺來一段你死我活的愛恨交加生死相許的戲碼? 不用了吧。 她已經累了。 姜循思量這些時,埋在江鷺懷抱中,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股暈眩—— 她身體感到冰火交加,感到浮軟。是那種諸事了卻、大仇得報後的虛脫。說不清這種感覺到底稱之為解脫,還是疲憊。 ……所以她當時真的不應該跟著江鷺走。 可是,當戰火滿天、血流成河的那時刻,當千軍萬馬包圍著他們又迴避著他們,當江鷺殺出一條血路,一次次朝她伸手時,她躲過了一次、兩次,她怎麼躲得過節≈ap;完整章節』,倉促地回頭,掃了一眼黑魆魆中下馬的兵士。她從裡面捕捉到了披著氅衣、被凍得發抖的玲瓏,料想簡簡應該就在附近。 “砰——”才推開的神祠堂門被重新關上。 廢棄的神祠中沒有燈燭沒有篝火,只有蛛網與破舊的蒲團、塌了半邊身的神像。雪光和院中燒起的篝火,勉強給姜循視野點了一重亮色。 姜循看向江鷺。 她心稍微一驚。 他如雪妖。 是那種半身都沾著血、血和雪融到了一體的雪妖。 既晶瑩剔透,又血汙猙獰。戰鬥廝殺的痕跡在他身上凝固,他臉上既有淌得凝成冰水的血跡,又有雪粒和汙塵混在一起形成的血痂、凍瘡。他的一雙眼在飛雪夜間,不見往日的清澈色淺,而是被染上了一重漆黑與夜火交融的幽暗色。 陰鷙
。 殘酷。 不加掩飾的殺性落在一個溫玉公子一樣的美郎君身上,矛盾重重,既透著冶豔色,又讓姜循這類熟悉他、瞭解他的人,都在一瞬間身子宛如被凍住般,被驚嚇得心跳快一分。 但這到底是江鷺,不足以讓姜循後退。 姜循只是怔望著他,無話可說。 江鷺垂目看她:“沒時間了。” 姜循眨一下眼,微有疑惑。 大難剛過,他不見溫情,依然冷戾無比,抓過她的手將她朝他拽去,拖著她走向那蒲團:“委屈你了。” “委屈什——阿鷺你做什麼?!” 姜循聲音變厲變調。 江鷺拉著她,推她跪在那佈滿塵埃的蒲團上。姜循趔趄跪倒,渾噩迷茫間,便見江鷺跪在旁邊。他幽黑又明亮的眼睛和她對視:“時間倉促,顧不上更多的了。 “但是你既然本就穿著婚服,而我袍上的血也可以充作婚服喜色。神祠在此,神佛俯視,你我便在此拜堂成親吧。” 姜循眸子驟縮。 她未必完全意識到江鷺想做什麼,但她剛逃避了一場婚事,她並沒有立刻和人成婚的打算。而且,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們是在什麼環境下? 冰天雪地,荒郊野嶺,敵軍在後,誰有心情成婚? 姜循沉下臉便要站起,然而江鷺扣住她後頸,壓住她。她自然無法抗拒他的力氣,硬是被他壓跪在蒲團上。姜循眼看他傾身而來,押著她便要一同跪天跪地,當即暴怒:“你放開我。” 江鷺充耳不聞。 他幾乎不脅迫她做任何事,但他當真脅迫起來,不管不顧的架勢,姜循無法抗衡。姜循百般掙扎,卻仍是被他扣住頸,和他一同跪了天地。 江鷺淡聲:“一拜天地。” 披帛染血,白袍浸汙,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到了一頭塵土,嗆得姜循發抖。發抖不僅來自嗆,還來自憤怒。姜循打不過 他,袖中匕首直接拔出,但她的匕首功夫本就是他教的。在他這個老師手下,弟子怎麼班門弄斧? 姜循匕首揮不出去,被按在他懷中,她顫慄間切齒:“我再說一遍,江鷺,放開我。” 江鷺:“別和我動刀槍。” 匕首被他撥開,扔在地上。姜循轉身去撿,他從後撲來,將她重新拽入懷中。姜循張口欲喊外面的人,他早有準備,手捂住她嘴。 姜循張口便咬了他一手血。 他睫毛顫抖手指微跳,姜循因此心軟而鬆口,可他竟然還不放開她。 姜循開始擔心他:“你怎麼了?阿鷺,你哪裡生病了嗎?你平時不會這樣的啊。” 江鷺眼睛看著她,絲毫無退意:“二拜高堂。” 姜循眉毛跳起。 不知是“高堂”二字,還是他的行為觸了她的逆鱗,他手掌離開她唇後,她張口便罵:“你有病?哪門子父母?哪來的高堂?不,我憑什麼和你在這裡拜堂?我們什麼關係,沒有八抬大